烛火在迪奥的指尖跃动时,我正在和字母A搏斗。
人类舌头像个不听使唤的笨蛋,试图发出这个音时差点把自己噎住。
我严重怀疑是学习这个语言太过困难导致的。
“A——”迪奥的吐息像冰雾喷在我后颈。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转身面对他。
“舌头压下去。”他忽然用银勺柄撬开我的牙关,冰冷的金属压住我乱颤的舌尖,“感受这里震动的部位。”
老娘舌头疼啊——!!
我发出被掐住脖子般的“嗬嗬”声,涎水差点滴在他珍贵的古籍上。
B更是灾难——我总忍不住把它发成鸟类警告的“嘎!”,直到迪奥捏着我两颊强迫我噘嘴:“想象你在啄葡萄,但不是真的啄下去。”
“Bu——”我心里想着我没吃过葡萄,这想象徒劳无功,嘴唇依旧抖得像只振翅的蜜蜂。
“不对。”他似乎很有耐心教我,突然把我的手按在他喉结处,“触摸这里。B是振动,不是爆破。”掌下传来的低频震动让我感到新奇,而迪奥苍白脖颈的触感令人战栗。
我的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振动的声带,也注意到了我之前就关注过的——那条脖颈上的分界缝合线,触摸起来竟是异样的光滑。
在迪奥的教导下我好不容易过了26个英文字母,然而我自己读却发现,我怎么都读不好。
我愤怒地用指甲刮擦书页,发出类似隼类磨喙的噪音。
“人类文字是bug!”我用刚刚自己瞄到的单词抗议。
内心自己补了一句:尤其是这个世界!
迪奥突然笑出声。
那真是可怕的景象——他尖牙在烛光下闪出寒光,却真的抽出张羊皮纸写起了一些单词让我学习着念。
等我读的口水都干了,迪奥才让我写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先试着写。”迪奥递给我一支羽毛笔,我拿着笔生疏地在空白的纸画,见他没有注意我了,则快速画完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然后偷偷拿了一个小果子塞进嘴里咀嚼。
只听到一声叹息,我汗毛倒竖,那阴影完全笼罩住我握笔的手。
羽毛笔的尾翎扫过我鼻尖,带着迪奥发间沉香的余韵。
“D。”他冰冷的掌心包裹住我的手指,在羊皮纸上压出一道深刻的斜线,“起笔要像你的爪尖撕裂猎物——果断,且留下无法消退的痕迹。”
我的指尖在他掌控下颤抖,墨点晕染成隼类瞳孔的形状。
“I”笔尖突然向上挑起时,他冰凉的唇无意擦过我耳廓,“这是垂死者的哀鸣,也是胜利者的惊叹。” 我缩着脖子试图躲开那阵寒意,却被他用下巴抵住头顶。
我不敢乱动,我怕没写好被大王揍。
毕竟这是他的名字。
当写到O时,我的苦难开始了,手腕被他强行扭着画圈,墨迹糊成一团糟。
“圆润,饱满。”他的低语像蛇鳞摩擦过耳朵,让我毛骨悚然:“像你偷吃果子时鼓起的腮帮。”
!!
我羞恼地试图咬笔杆,被他警告了一下。
“现在连起来自己写。”他忽然松开手,任我瘫软在椅子里。
我费劲地操控着笔,结果只写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难看的“DIO”。
我盯着纸上那个歪扭的名字,像受伤的鸟儿扑腾的轨迹。焦躁之下我竟用牙齿叼起笔杆,唰地补上一道横线。
死寂中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突然他爆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没和我计较。
他拨开我的头发,嘶啦一声,我后背的衣料被他的指尖划破。
蘸满新墨的笔尖忽然抵在我后颈皮肤上。冰凉的触感激得我惊喘出声。
“教你写姓氏。”他笔尖在我背部缓慢游走。
“B——” 墨迹沿着脊柱向下蔓延。
“R——”转折处故意加重力道。
“A——”十分流畅华丽。
“N——”尖锐的勾回像隼爪抓挠。
“D——”拖长的尾笔带起战栗。
“O——”最终封口的圆圈恰好落在我的尾椎骨。
墨水的潮湿让我止不住颤抖,很奇怪的是我居然感觉后背在燃烧。
“进步很快。”他突然揪住我试图伸向果盘的手,“但贪吃的小东西,”那根教我“A”发音时伸入我口腔的银勺,被他再次拿起,咚地一声钉在我指尖前的桌面。
有杀气……我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读E给我听听,佩特夏。”
“发音的时候,想象你正盯着愚蠢的乔斯达后裔。”
我猛地绷直脊背:“i——!”完美无瑕的E字母音脱口而出。
“Joestar!”
烛火噼啪爆响的刹那,他忽然把整盘水果推到我面前。
“奖励。”迪奥金发下的红瞳眯成狭长的缝。
乔斯达——这个姓氏我已经有点熟悉了,前天开会迪奥提起过,通常伴随着他杯中红酒的轻晃,一声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冷哼,或是指尖无意识敲击王座扶手时那略显烦躁的节奏。
我盯着盘中饱满多汁的水果,又偷偷瞄了一眼他看不出情绪的脸。
奖励近在咫尺,但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并未完全松弛。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一颗冰凉的果子——
“但是……”他开口,声音滑腻如丝绸裹刃,瞬间定住了我的动作,“念对别人的名字是你的礼仪。那么,念出这个姓氏,又该得到什么奖赏,或者……”
他俯身,金发垂落,几乎将我笼罩其中,血红的瞳孔里倒映着我骤然缩紧的瞳孔。
“承担什么代价呢?”
那根曾撬开我牙关、钉在我指尖前的银勺,此刻正被他漫不经心地拈在指间,勺柄冰冷的光泽晃过我的眼睛。
我喉咙发干。
乔斯达。
Joestar。
早知道不念了……!!
迪奥要求我重新念。
第一个音节“J”就让我犯了难,舌尖的位置变得陌生。我试着发出一个类似鸟类啁啾的短音,却看见他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不是乞食的鸣叫。”他冷冰冰地打断。
为什么这么说!我压根没有饿肚子在他面前叫啊!可恶……!
我在心里默默嘀咕。
“舌面抬高,抵住上颚,然后发出爆破音。”他忽然用勺柄的末端抵住我的喉间,微微施加压力。
“感受这里,想象你要啄穿的不是果壳,而是……”
他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残酷而迷人的弧度:“某种更坚韧的东西,比如,令人作呕的绅士精神。”
那种熟悉的被掌控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的声带在他的“引导”下振动,一个生硬却清晰的“Jo”终于挤了出来。
“e…”我努力回想他教过的发音,试图让它圆润,却显得急促。
“太短了。”他评价道,勺柄顺着我的脖颈滑下,停在锁骨,“延长它,佩特夏。像凝视猎物被你打败坠落的弧线,享受这个过程。”
“eee…”我拖长了声音,感觉像在哀鸣。
“Star。” 最后的部分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念出来的,气息冰冷,带着一种嘲弄般的诱惑。
“不是天上那些无趣的光点。是‘星尘’,转瞬即逝,徒劳挣扎,却偏要闪耀的东西。”
我努力模仿着,拼凑出整个发音标准的单词:“Jo…eee…star…”
念出的瞬间,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变了。烛火跳动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那不是喜悦,也非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兴趣。
他沉默地看着我,那沉默比先前的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心悸。
良久,他才缓缓直起身。
“发音笨拙,还需努力。”他下了论断,但我听出了一丝诡异的满意。
迪奥挥手,将那盘水果彻底推到我面前,“但勇气可嘉,吃吧,佩特夏。”
我抓起一颗果子塞进嘴里,甜腻的汁液在口中爆开,我却尝不出太多滋味,心脏仍在为刚才那个姓氏的发音而剧烈跳动。
他重新拿起那本古籍,似乎不再关注我,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Joestar。
这个音节不再只是一个陌生的单词,这是一个由他亲手喂给我的,混合着果香与危险气息的奖励。
我机械地咀嚼着,果肉的甜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中和,只留下舌尖一丝冰冷的麻木。
Joestar。乔斯达。
这个词像一枚生锈的钉子,被迪奥用优雅而残酷的手腕,一点点敲进了我懵懂的认知里。
他并未重新沉浸于古籍。
那双似乎能洞穿一切的血眸,依旧落在我身上。
“光会念出来远远不够,佩特夏。”他指尖轻敲桌面,节奏与他提起那个姓氏时无意识敲击王座的频率隐隐重合。
“名词需要被赋予生与死的意义,才能真正被铭记。”
好复杂,我不理解,但我没出声。
迪奥站起身,高大的阴影再次将我完全覆盖,他没有走向书架,而是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永恒的黑夜,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遥远的敌人。
“乔斯达(Joestar)。”他再次念出这个姓氏,声音不高,却让房间里的烛火都为之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寒意所侵袭。
“这个血脉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DIO最大的嘲弄和碍眼的污迹。”
他缓缓转过身,血红的瞳孔在阴影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并非针对我,却让我感到骨髓都要被冻结。
“听好了,佩特夏。这不仅是对你的要求,也是我对所有追随者的绝对命令。”他的声音失去了方才教学时那点诡异的满意,只剩下纯粹而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如同律法般刻入空气。
“无论是我麾下的替身使者,还是像你这样的存在,一旦碰到任何流着乔斯达之血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确保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般钉入我的意识。
“——格杀勿论。”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活口,甚至不需要确认他们是否怀有敌意。”我的心拔凉拔凉,他一步步走回我面前,俯下身,冰冷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那双蕴含着百年恨意的眼睛。
“你要做的,就是用我赐予你的力量——用你的替身,你的爪牙,彻底地、毫无怜悯地终结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虫子,就像清除路边的杂草。”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带来轻微的刺痛:“明白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
杀戮的指令对我而言并不陌生,那是猛禽的本能。
无人指令我也会捕食而去杀戮。
但如此明确地针对一个特定血脉,带着如此深沉的恨意,让我本能地感到一种战栗。
不过。
大王我好怕你的尖指甲把我下巴戳穿……!!
见我不说话,迪奥又道:“你或许还不懂。”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震动,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佩特夏,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服从我DIO,记住这个姓氏带来的感觉,记住我此刻的命令。”
“——当那一刻来临,你的本能会指引你。”
他松开手,仿佛刚刚下达的只是一个寻常的指令。
“这就是你学会这个单词最终极的用途和价值。”
烛火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摇曳的阴影,几乎吞噬了整个房间。我口中的果子甜味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铁锈般的寒意,从被他触碰的下巴蔓延至全身。
Joestar不再是一个单词。
对我而言,它是一个烙印,一个绝对的杀戮指令。
我看着他那双不容置疑的红瞳,那里面的绝对意志压倒了我的一切困惑。
属于猛禽的杀戮本能,与他所赋予的冰冷使命,在这一刻扭曲地重合了。
我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顺从而确定的音节:
”嗯……”
“…是,大王。”
我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而干涩。
迪奥似乎满意了,挥了挥手,那姿态慵懒得像拂开一粒尘埃。我如蒙大赦,却又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几乎是挪动着僵硬的双腿,退出了那间烛火摇曳的书房。
长长的走廊隔绝了身后的压迫感,我几乎是跑起来的,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像一只受惊后急于逃回巢穴的动物。
走廊墙壁上火把的光影在我眼前晃动、拉长,扭曲成那个可怕的姓氏——Joestar。
推开自己房间那扇并不比别处更温暖的门,我反手将它合上,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