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鲤鱼

    县衙大牢的戒律房内,不同以往的哀嚎不断,今日的戒律房异常安静,没有审问拷打和刑讯逼供,只有一个孩子在啼哭。

    那是一个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除了他,他身边的刑架上还绑着一个男人,此人正是已关押了十余天的沉尸帮首领——朱青云。

    孩子时不时发出哽咽的哭声,每一声哭泣都像一把无形的尖刀,一点点剜去朱青云心上的铠甲,蚕食掉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乖儿子,不哭,阿爹身上不疼……”

    “可是爹爹,你的胳膊在流血……爹爹快下来……”

    “爹爹……爹爹没法下去……”

    小孩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阿爹胳膊上的一道口子,因为够不着,只能踮着脚尖吹吹,仿佛这样吹吹呼呼,他的爹爹就能不疼了。

    望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要给他吹吹的儿子,朱青云最后的铠甲也奔溃了,他仰着头,眼泪却还是落了下来。

    “宋镧!你给我出来!……我要见宋镧!”

    随着他这一声吼叫,刑讯室外冷冷走进来一人,纵然未着军甲,他身上的压迫感也足以让人敬畏胆寒。

    “宋镧!枉你还是堂堂定北将军!简直无耻卑鄙!”

    犯人一阵高声怒骂,他脚边的孩子立刻被吓得哭嚎不止。

    来人面无表情地抬手,示意狱卒将孩子带出去。

    孩子走了,怒骂声却丝毫没停,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咒骂终于停歇,转而变为穷途末路的悲哀哭泣。

    那是一切到头终是空的悲哀,是无数日夜不眠也驱不走满身冤魂的悲哀。

    挺拔的身影在一旁的桌案后坐下,对他的那份悲哀生不出半丝兴趣,只漠然问道:“ 这批军械出自何处?”

    ……

    “宋老大最近不是很开心啊~”

    大牢外,羊泉江北和胡杨三人斜斜倚靠在牢门边上,目送着大街上来来回回的行人车马。

    县衙大牢位于主街之后,虽不如主街热闹,过往车马却也不少。

    “好像还真是。”江北浅浅回忆了一下最近,望了一眼身后的大牢,转而看向羊泉,冰冷道:“你是不是又——”

    “我没有!我最近可没再犯什么错误,你休想再赖我!”羊泉积极撇清自己,然后思考道:“大概是又想到先军师了吧,他的遗孤至今未寻回,我要是老大,估计也不开心。”

    也是。

    江北眸光不禁又扫向深不见底的牢狱尽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牢狱尽处的铁门忽然哗啦啦打开,伴随一串沉重的锁链声,一犯人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出现在大门口。

    四周的狱卒顿时戒备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乖儿子,爹爹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把你送到门口了,你也得做到自己承诺过的事,以后好好读书上进,做个正人君子。”

    “……爹爹,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宋镧从黑暗中出来,无声示意他,时间差不多了。

    朱青云最后望了眼自个儿儿子,又凝重地看向宋镧,“将军答应过我的,还望将军信守承诺!”

    铁链声又慢慢消失在黑暗中,牢门关阖,四个男人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站在明朗朗的大牢外,行人纷纷朝他们投去古怪的目光。

    “老大,这小娃娃怎么办?”羊泉低头望了眼不知何时改牵了他的手的小孩,挠头问道。

    宋镧将朱青云的供词交给江北,吩咐他:“你同胡杨即刻去往此处,探明虚实。”

    “我等领命!”

    江北麻溜接过供词,和胡杨看也没看羊泉一眼,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羊泉简直麻了:“老大你不公平!为什么总让江北和胡杨打配合,我留守!”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留守?”宋镧低头看了眼已经停止哭泣的孩子,以及他们紧紧牵着的手,非常满意道:

    “你查一下朱青云的五服,挑最和善知礼的那家,把这孩子送过去。”

    啥?

    要他送孩子?

    他要护送这个小哭包?!!

    羊泉有点震惊,老大明知道他对孩子最没耐心,这不是要他命么!

    “不是!老大咱再商量商量,和小孩沟通这种事我也不会啊!老大,老大——?!”

    大街上哪还有宋镧的影子,早遁了。

    *

    “嗯……叶食记还等着我们回去,所以咱们三个今天就给人家一点警告就好了,千万别让人家下不来台。”

    青阳镇以雅著称的雅楼外,叶龄音站定在雅楼招牌下,同赵姨娘和方氏二人交代道。

    尤其是赵姨娘,叶龄音不放心,再次扭头对她提醒了一遍。

    “知晓了,知晓了,分寸我懂,你都叮嘱十七八遍了。”

    赵氏玩着腕子上的桃花粉玉镯,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叶龄音又想对方氏交代几句,此时雅楼内就有相迎的小伙计跑了出来。

    不过那小伙计在看清是她们三人后,伶俐的步伐立刻减速了一大半。

    “叶,叶掌柜,方婶娘……”

    出来的正是一脸心虚的平安。

    叶龄音不等对方再开口,先一步和气地微笑道:“我今日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来找你们东家的。”

    “三位好姑奶奶,我们雅楼可不是容易闹的地方,三位还是赶紧回吧……”

    “你这个小伙计真不懂规矩!谁说我们要闹,说找你们东家就找你们东家,去把你们东家给我叫出来!”

    说话的是赵姨娘,此刻的姨娘一改方才漫不经心的玲珑模样,一秒切换为跋扈姨娘。

    叶龄音简直看呆了。

    方氏亦板着脸跟着帮腔:“去叫就是,婶娘不想为难你。”

    平安立刻叫苦不迭:“我们东家今天真的不在,叶小娘子,您最明事理,这样闹对你们没好处……”

    俨然笃定她们今天是来闹的。

    可赵姨娘也不好惹,当下干脆不与他啰嗦,领着叶龄音和方氏就气势汹汹进了大堂。

    姨娘在前,方氏在后,两人皆一脸整肃后宅的霸气表情,叶龄音弱弱地跟在她们后头,此刻活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叶龄音也不说什么,由着她们闹,自己则仔细环顾着雅楼大堂。

    不得不说,雅楼的大气确实不是虚的,楼高三层,一楼大堂,二楼三楼都是包间,往来食客虽也形形色色,但大部分都衣着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

    趁着她们闹,她又仔细看了看他们的菜单,以及墙上挂着的菜牌,制作之讲究,菜品之丰富,真让人咋舌。

    她这边正研究着雅楼的菜单菜品,赵姨娘和方氏这边也没闲着,平安实在搞不定他们,只能去后堂找来了雅楼的总掌柜。

    雅楼东家不管事,雅楼上下一应事物皆是由这位周掌柜打理。

    当下面对赵姨娘的叫嚣跋扈,此人也不生气,只一概软着脾气温和相对,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他们不管怎么闹腾,雅楼东家都不会出来相见。

    本来也是,堂堂一个大酒楼东家,怎么会轻易见他们这种小食肆店主呢。

    赵氏针尖一样的性子仿佛一下子全扎在了棉花上,一时竟有些气噎。

    眼瞅着自己就要难堪败北,偏大堂中央又传来自家女儿点单的声音,赵姨娘这脸顿时就更挂不住了。

    对方的道行显然比她高了一截,当下一眼看出关键症结在叶龄音身上,立刻和气又不失礼数地撇开她俩,走至叶龄音面前。

    “叶掌柜想要吃些什么?只管点,敝人亲自叫后厨最好的厨子给您做。”

    只要不闹事,他便不叫楼里的青手赶人。

    “看来周掌柜也很懂和气生财。”叶龄音打量着对方,亦挂上一个笑容,称赞道。

    面对与方才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周掌柜先是一愣,随后又恢复标准的服务表情,叫退一旁的伙计,自己亲自听单。

    周掌柜听单不需要像其他伙计一样做记录,只听一遍就能清清楚楚记下。

    又复述了一遍让叶龄音确认后,他才去往后厨让人做。

    赵氏看她真点了菜,不由疑惑地看着她:“音音啊,你不会是要用我上次那招吧,用也行,让我先调整调整,做做心理准备!”

    这是又要一秒切换绿茶模式么?!

    叶龄音赶紧叫停她,“既然见不到人,尝尝这里的味道也是好的,你们一会儿只管吃就是,不要再折腾。”

    赵姨娘意兴阑珊地点了头。

    三人寻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

    也不知是他们上菜本来就快,还是想赶紧让她们吃完走人,叶龄音才喝两口茶的功夫,菜就上齐了。

    一道糖醋鲤鱼,一道甜汤,一盘饺子。

    “我当是什么大厨子做的菜,看着也无甚稀奇。”

    赵姨娘自问什么菜没吃过,比他们这儿做的更好吃更漂亮的糖醋鲤鱼和甜汤她都吃腻了,哪里能看得上这些。

    只浅尝了一口那道甜汤,她就翻着白眼搁筷子了。

    方氏本着宁不吃一口也不长他人志气的心态,也没有给这三道吃食一个正眼。

    唯独叶龄音低头只顾着吃,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赞美和疑惑,待又吃两口,马上自我解了疑,随后吃的那叫个开心专注,大快朵颐。

    赵氏轻咳:“你可是叶家小姐,别一副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

    丢人!

    叶龄音咽掉嘴里酸甜可口的糖醋鱼,劝道:“你们也吃啊,这糖醋鱼确实不错的,它的浇汁是用山楂糕和酸笋一同熬的,味道真的很独特,你们快尝尝!”

    见她们依旧一副我不听我不信的坚定态度,叶龄音笑了笑,干脆将这道菜的做法细细说了出来。

    她说的十分详细,详细到在后堂窥看着她们动静的周掌柜脸色都变了。

    这道新式的糖醋鲤鱼可是他们酒楼掌厨自己研究出的招牌菜,其口味别说在青阳镇,便是放在整个大奉朝都是独一无二。

    这小娘子怎么会知道它的做法?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周掌柜第一直觉是酒楼的掌厨自己把方子泄露了出去,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那掌厨的月钱比他的还高,哪里会自砸饭碗轻易泄露食方。

    叶龄音尝完那道糖醋鱼,又开始尝甜汤,只几口,她就又把甜汤的做法也详详细细说了个底儿掉。

    周掌柜的脸色简直能滴下水来!

    再说就要轮到饺子了,后堂的人再不敢多耽搁,立刻走进大堂,直奔叶龄音桌前,肃脸道:

    “还请叶掌柜高抬贵手,不要再说了!”

    叶龄音这才微笑着抬起头,一脸单纯表情:“怎么了?如何就不让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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