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向内打开，门外站着的，除了两个看守的黝黑青年，还有三个截然不同的人。

    为首的男人近一米九的身高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他穿着一件修身的墨绿色短T和黑色工装裤，愈发衬得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堪称完美。他留着极短的寸头，五官深邃立体，既有本地部族的硬朗轮廓，又比周围的人多了一份汉人的精致俊秀，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阳刚之美。他的皮肤是健康的黄色，并非高原紫外线炙烤出的黝黑，更像是常年锻炼日晒出的颜色。那双眼睛尤其让人印象深刻，锐利如鹰，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身旁略微落后半步的，是另一个高个男人。那人一身休闲装扮，与部落风格格格不入。更令人诧异的是他的皮肤，在普遍黝黑的环境下，他竟白得像一块冷玉，配上一张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的浓颜俊脸，显得有些过分惹眼。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姿随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透着几分玩世不恭。

    最后一个是位女性，身材高挑健美，利落的黑色高马尾下是一张同样艳丽张扬的脸，充满了未经雕琢的野性之美。她的目光在木清三人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度和探究。

    双方的视线在交汇，一时间，逼仄的门口气氛有些凝滞。

    还是那个皮肤白皙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下巴微扬，饶有兴致地开口，声音清朗悦耳：“听看守说你们一直在敲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木清扶着门框，依旧维持着那副虚弱苍白的样子，点了点头：“我……我的头还是疼得厉害，睡不着。想……想再要一点止痛药和安眠药。”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可以，最好能有一套针灸用的工具，我自己懂一点疏通经络的手法，可以缓解一下。”

    “针灸？”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挑了下眉，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干脆，“别折腾了，直接去医务室吧，我们正好也要过去。”

    说完，她转向那两个看守的青年，用方言快速交代了几句。青年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梁可可见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六人一同朝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里，依旧是那位戴着眼镜的白净医师。他看到木清，并不意外，只是在听完她的请求后，有些玩味地推了推眼镜：“你还会针灸？现在市面上那些教程，看着花里胡哨，没什么害处，但也基本没什么用处。这门手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不是随便能上手的。”

    “我可以的。”木清坚持道。

    医师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套封装好的针灸针。

    木清接过，转身对梁可可轻声说：“可可，还是老样子，从风池穴开始，沿着胆经往下，这次头痛比之前厉害，记得提醒我进针要再深一些。”她这是在重复之前梁可可教她的内容，也是在说给旁边的人听。

    “好。”梁可可低声应道，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套冰冷的银针。明明是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此刻却要躲在朋友身后，让她去冒险，一种无力感和愧疚感啃噬着她的内心。

    一套流程下来，木清长长舒了口气，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许多。虽有表演成分，但这两天的惊吓与紧绷也确实让她心力交瘁，这番施针下来，倒也真的舒缓不少。

    医师上前替她把了脉，又用指夹式血氧仪测了下她的血氧饱和度，发现数据竟真的平稳了不少，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这期间，那三个部落的年轻人全程都在一旁看着，不发一言，但打量的目光从未离开。

    拿了药，木清作势要走，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她转头对医师说：“医师，我今天在洗衣平台看到那位孕妇安珠了。她的情况很危险，我建议她也可以试试刚才的针灸手法，对她和肚子里的两个孩子都有好处。”

    空气瞬间凝固。

    医师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眼神变得锐利：“你确定你能帮她？”

    木清缓缓抬起头，那一瞬间，她脸上一直挂着的怯懦和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与冷漠：“我可以选择帮她。”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连陈妍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承受住来自四方的审视目光。梁可可则悄悄抓住了木清的手。

    “你能帮她？”那个叫萨日娜的女孩率先开口，声音清冷，“那你想要什么？”

    木清迎着她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想要离开这里。”

    她看到几人微凝的神色，知道这不可能，便退了一步：“至少，请把话说清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最好或者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想干什么？自然是留着给我们生孩子。”一道充满恶意的邪佞声音忽然从旁边的隔间传来，“生得好嘛，自然有奖励。生得不好，就死咯。”

    隔断的帘子被猛地拉开，一个年轻人半躺在医疗床上，他皮肤微黑，长相俊美，却透着一股邪气。几根麻花小辫从他发间垂下，耳垂上还戴着一枚银色耳钉。他毫不掩饰的恶意目光，像黏腻的毒蛇，在三人身上来回逡巡。

    陈妍的脸色瞬间“煞白”（依旧是伪装），木清也像是被吓到了，但很快强作镇定，避开对方的视线，继续看着医师：“为什么是我们？生育繁衍，不该是自然的流程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我们不想死！”陈妍急忙补充，声音带着哭腔，“如果结局注定是死，我们为什么要等受辱之后再死？”

    那个叫哈丹的年轻人上下打量着陈妍，目光在她丰腴的曲线上肆无忌惮地停留，轻佻地笑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自然不忍心。所以啊，乖乖听话，我会很温柔的。”

    陈妍身体一缩，却依旧倔强地挡在木清身前，死死咬着下唇，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泪光闪烁，我见犹怜。

    为首的男人和那个白净男人同时皱起了眉，萨日娜更是面色愠怒，正要发作。

    木清却捏了捏梁可可的手，将陈妍拉到自己身后，目光越过众人，再次直视医师——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中立的医师，才是这里真正能做决定的人之一。

    “那位安珠，应该已经足月临产了。她的‘悬浮肚’非常危险，随时可能因为胎儿压迫导致心肺衰竭。除了日常照顾，针灸按摩能帮她改善供氧，但最稳妥的办法，是提前评估，准备引产，否则极有可能一尸三命。”木清语速平稳地抛出自己的专业判断，“我可以帮忙，我愿意帮忙。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即将面临什么。反正，过两天我们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她顿了顿，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哈丹：“至于你……”

    然而不等她说完，梁可可突然死死扣住她的手心，力道大得惊人，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清清……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害怕，呜呜呜……”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沿着木清的手臂缓缓滑落，蹲坐在地，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可可！”木清立刻蹲下，另一只手焦急地按着她的胸口安抚。

    陈妍反应极快，立刻上前掰开梁可可的手，让她平躺在地上，抬头对医师急道：“镇静剂！她有急性焦虑症！”

    一针剂推下去，梁可可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最终沉沉睡去。

    医师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的狐疑更重了。他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哈丹，挥手让人把他带了出去。按理说，上面让他们留意的人，都是高学历、高智商、身世清白且身体健康的，怎么到了他这里，一个神经性头痛，一个急性焦虑发作？

    木清看着昏睡的梁可可，请求医师派人将她们送回去。

    最终，由陆腾、巴图和萨日娜三人，跟着两个部落青年，一起护送她们回窑洞。

    回去的路上，因为廊道狭窄，萨日娜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巴图，后者无奈地笑着，上前将梁可可背了起来。

    陈妍走在一旁，整个人都显得很紧绷。

    “部落做的事，没办法美化。”萨日娜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上面的决定，我们改变不了。谁都不想被当成牲口，你们可以……试试按照寻找终身伴侣的思路，去度过这几天。”

    她继续解释道：“祭祀日，部落会挑选出最优秀的适龄男女，然后按照实力，互相指定伴侣。实力越强的人，选择权就越高。”

    陈妍看了看身边的三人，试探着问：“实力……是指什么？打架的能力？”

    “可以这么理解。”背着人的巴图轻笑了一声，声音清脆悦耳，很有磁性，“身体素质越好，在这里就越强。”

    陈妍又问：“刚刚那个人是谁？”

    “一个垃圾而已。”萨日娜冷哼一声，“比他可怜的人多的是，弱的瞧不起，强的又总觉得谁都欠他的。放心，只要在比斗赛上遇到，我会把他打残。”

    “这么凶？”巴图打趣道，“你打得过他？”

    “打了再说。”萨日娜瞥了他一眼，“以那个垃圾的下手狠辣程度，腾格尔总会出手帮我的。”

    陈妍的目光投向那个从头到尾几乎没有说过话的男人。

    “好了，不要乱说话。”陆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制止了话题。

    一行人沉默地走到窑洞门口。巴图小心地将梁可可放到床上。

    三人转身离去，在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陆腾回头，深深地看了陈妍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隐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