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

    “联系总部,必要情况下采取一切手段。”神情严肃的中年女人指挥身后同样高度紧张的下属准备反击。

    一旦表现出攻击性就不能再放它出去为祸人间,他们已经吃过很多亏了,谈判对某些强食欲的外星生物完全不起作用。

    自称“林小福”的生物在此之前明显表现出亲人倾向,甚至主动帮忙解决了组织准备派敢死队以命换命的敌方。

    他们也努力发展眼线,为了困住它专门花大力气疏散群众、修整基础设施,真起冲突了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想到这儿更是面色发青。

    “它往群众区去了,群众还没疏散完!2队3队已前去支援。”

    终于找到人了。

    地下通道尽头涌出许多怪模怪样的人,个个严阵以待,似乎下一秒就要剑拔弩张。

    仿佛没察觉出空气里的火药味,被乌泱泱的枪口对准的林小福招手致意:

    “请问一下,房子主人在哪里?”她相信面前众人肯定知道,毕竟从开车过来时就盯上他们了,不枉她之前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老家,马上就派上用场了。

    有商量的余地,女人的高悬的心稍微放下一点:“他们正在忙,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容许我代为传达。”

    “请帮我问下,可以用什么交换他们的房子。”

    “我们已经为他们另寻新居,空置的原住屋您有需要可无条件使用。”

    “可是她刚刚回我了。”让我帮忙复活她夭折的孩子。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顿时陷入寂静。

    女人很快反应过来,说了很多话试图力挽狂澜,但说话对象早已飘去后方乱成一团的居住区。

    房子里的原住民——孩子的母亲嘴唇嚅喏,殷切地注视这个凭空浮现给她许愿机会的少女。

    “可以的,但是……”林小福把前因后果仔细解释清楚,让她自己判断——从目前情况往时间线后期看,这个星球算是好结局,如果外力改动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

    “——不过那是很远以后的事了,反正对你们没什么影响。”

    “算咯,”旁边默不作声的孩子的父亲忽然开口,按住妻子颤抖的手,缓慢重复道:“算咯。”

    他操着一口乡音,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沟壑,每一道都藏着一场苦旱或一次暴雨。

    “那、那还有另外一个方法,她可以像我一样——”只需要找到孩子身体,不用大费周章地挪动时间线,就可以把活着时候的她带到现在。

    闻言,原本犹豫不定的母亲当即下定决心,拼命摇头:“不用了,房子你尽管拿去,反正我们再也不会了。”

    “对不起,我能力有限,如果你们有新的要求可以再找我。”林小福遗憾离场。

    另一边她告诉众人自己交涉完毕,要走了。

    完全不知道具体交涉事项的女人按耐住疑问,目送这个做事随心所欲的检测对象离开,在消失在拐角处前,它忽然转过身指着自己:“我现在算是活着吧?”

    不等回答,她又想:“算了,不重要,回去找男朋友收拾新家。”我头上没有犄角,身后没有尾巴,脸上也没有鱼鳃,至少比他们其中某些人长得正常。

    孟屺霖两手空空地回来,反正不会有别人取用物资,就放在原处懒得搬。

    失去了“蜘蛛”的遮挡,头顶的天空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红色,太阳完全沉入地下,幽蓝色从天边浸染至两人头顶。

    “另一边有农户遗留下的禽类,我们可以接手。”

    坏心情被“我们”两个字成功治愈,林小福很给情绪价值地扑上来拥抱,激动之情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是鸡吗?”

    “鸡鸭鹅都有,都在那头菜地里啃菜叶子。”一个个膘肥体壮,一看就是有意养好了现放到村里的。

    “痛失珍贵蔬菜。”

    “没事儿,我看了下,有的房子里面放着很多种子,够我们种的。之后不能让它们到处跑了,也许需要一个专门的鸡鸭鹅圈。”

    既然养动物那村民肯定修了有现成能用的,可整个村子愣是没找到一个,到底是谁清理村子的时候把鸡鸭鹅的“窝点”全部捣毁,鸡鸭鹅又不是恐怖分子。

    孟屺霖平心而论自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纨绔子弟,但也不至于会修建鸡棚,顺风顺水的前半辈子连活鸡都难得看见。

    “我之前学过竹编,应该可以做。”

    好了,他释然了。

    “尊贵的农场主想看完鸡再睡还是直接回车上睡?”

    “当当,我也有个好消息,我们今天就可以征用这件房子的卧室了。”林小福张开手臂比划出拥抱全世界,普天同庆的架势。

    孟屺霖鼓掌庆祝:“真好。”

    他从车上把床上用品抱到房间,林小福坐在柜子上看他铺床,问出了忍耐许久的问题:“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呀?”

    拖长的尾音让孟屺霖以为她在撒娇,配合着回答:“因为完全信任尊贵的农场主。”

    “——因为我不重要。”猝不及防地,骤然发作。语气急转直下,盈盈的笑脸热情洋溢,但漆黑的眸子里面乍然迸射寒光。

    坐在衣柜上的林小福高高在上,夕阳西下,艳丽的橘红在她身后翻滚,整个人熊熊燃烧的同时光亮极速退去,影子沉甸甸地拖到地上。

    像正在熄灭的焰火,强撑一口气,艰难维系着最后的繁荣。

    平日里也是众人簇拥的天之骄子,一辈子就委曲求全过这一次,还没换来好脸色。

    孟屺霖也来了脾气,索性撕破了往日温良的皮囊,好整以暇地坐下,同她投下的阴影擦身而过:“所以呢?”

    吵架时全然不在乎的姿态远比歇斯底里的职责伤人。

    换作以前的林小福估计为此哭的喘不上气,如今能精准控制面部肌肉,面对此情此景还可以维持微笑甚至轻声细语。

    “为什么可以对我的一切视若无睹,对我的过去、现在漠不关心?愿意点点头说好,不愿意多问两句,然后扭过头跟别人说悄悄话,我——”一卡就彻底说不下去了。

    没有一句好话,看来有时候说不出话反而更好。

    这些日子孟屺霖的不闻不问,显得她对暴露自己异常的惴惴不安像个笑话。一开始拙劣地遮掩,后来发现其实孟屺霖演技要好得多,能对所有奇怪之处视若无睹。

    好像隔着塑料薄膜跟他靠在一起,面面相对,却遥不可及。

    —— 你从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个不存在的假货,你所讨要的感情从始至终都只是你臆想的产物。实际上,连“林小福”本身都是一个虚假的概念。

    但为了不背上人类罪人的大锅,还不能让谎言的多米诺牌轰然倒塌,至少现在不能。

    孟屺霖向后退半步,想尽快结束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闹剧,面无表情道:“睡觉吧。”

    “睡不着。”甩下一句,她夺门而出。

    夜深人静,门外黑洞洞一片。

    天光从山坳里褪尽,重峦叠嶂的黛青坍塌成一道拉长的墨痕,近浓远淡。

    往山上去的过程从浓走到淡的过程。踢开拦路的石子,在婆娑树影间穿行,最后站在山巅俯瞰沉在地面的万物。

    远离人烟的绝对俯视带来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在审视一个庞大而沉默的生命体,它自有运行的规则秩序,与她无关。

    林小福可以变得很大,大到遮天蔽日,也可以很小,小得能塞进对面山脚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人就是这样,活来死去,从大盒子周转到小盒子。

    变大不好吗,变得不像人不好吗?挺好的。

    苦恼就苦恼在她像人,拥有“寂寞”的恶习。离地面太远了,耳畔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四面八方都是平坦空旷的天空,很快又感到寂寞。

    缓缓沉到山脚,同居民楼并立。

    “嘬嘬嘬。”

    睡眼惺忪、脑子宕机的奶牛摇头晃脑地凑近,被摸了把头,自觉任务完成又摇头晃脑地往外走。

    “嘬嘬嘬。”

    它只好折返回来,清醒了大半,跑得心不甘情不愿。

    扰狗清梦的饭票一动不动,爪子敷衍地搭上腿,发现饭票脸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水光,尾巴才抬起来焦急地乱晃。

    林小福看它使劲扒拉自己衣服:“我哭了你是有反应的,奶牛——好了好了,那我不哭了,哄你玩的。”

    哄好被骗的晕头转向的傻狗,一抬头,孟屺霖站在台阶上望着他们,人影完全浸没在黑夜中,如投暗河。

    “不睡觉吗?”

    “睡不着。我在思考,以前……”

    “爱过。”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演技根本不足以在一个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表演出真切的爱意,不如将现实跟林小福记忆里的所有不匹配通通归纳成“爱过”。以前甜蜜,因为爱过;现在冷淡,还是因为爱过,无论说什么,都是“爱过”。

    “……”

    对面还嫌不够,接着说:“林小福,人是会变的。”

    “难怪那么多世的我要杀掉你。”死人就不会变。

    彻底厌倦了过家家的孟屺霖虽不明所以,但懒得顺着她:“你现在也可以杀我。”

    林小福真的闪现过去,咬牙切齿地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最后无可奈何泄气道:“我没资格。”不喜欢她,也不妨碍他是个很好的人。

    而且杀过千万次之后还有千万次死而复生,否则就没有这辈子的她了。

    铁石心肠因突如其来的高道德发言稍微融化了一点点,孟屺霖抬手擦拭白净的脸上两行亮晶晶的眼泪,停止了所有言语,只是沉默地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面面相对,眼见她脾气上来倔得十匹马也拉不动的,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提出各退一步的缓兵之计:“但是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狡猾的人类,分明的“你”“我”在提要求的时候立刻又变成了“我们”了。

    “这怎么重新认识?”情天恨海,然后重头再来,

    孟屺霖理直气壮:“怎么不可以重新认识?你好,林小福,我叫孟屺霖。”

    她以撇开头、匆匆远去的步伐作答。

    “林小福,”喊她的语气无奈起来,孟屺霖没有追上去,想也知道根本追不上:“人是会变的,你也变了,所以只要求我不变是不是有失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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