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落水

    “为何会这样?”

    陆清鹊拧紧眉毛,随即抓住身旁一个士兵大声问道,声音因为过于急切而显得有些凌厉,“这是怎么回事?”

    那年轻士兵也未曾见过这样情形,又见到陆清鹊凌厉的表情,不觉慌了,期期艾艾道,“大人,我们一直看守着这里的堤坝的,谁知道这接连大雨冲刷,雨水积蓄过多,一下子将堤坝冲开来。”

    陆清鹊脸色凝重,点点头,松了手,目视远方,那里已经有不少官兵正冒雨在堤坝处修补。

    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陆清鹊将裙摆往上提起来,袖子挽起,就要从山势缓坡的一面下去,小荷正在她身后为她打着伞,见状忙将伞往她头顶挪了挪,伸手拉住她,“小姐,您莫下去。太危险了。”

    陆清鹊眯着眼睛往远处望去,雨水连天中,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忙碌,与众多官兵混在一起,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分明。

    那边附近还有一些难民,必须要将他们带到安全之地。

    陆清鹊将伞往小荷身上一推,道,“小荷,你撑好伞,我去去就来。”

    “小姐!”

    小荷颤抖着声音,就快要哭了出来,“您别去,太危险了。”

    “无事,莫害怕。”

    陆清鹊拍拍她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这句话,她小心翼翼地从山体另一边爬过去,中间有好几次未踩结实,差一点落入水中,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小荷焦急的喊叫声。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外衣脱了下来,再次调整脚步,往对面爬去。

    这次速度明显加快,等她到了堤坝处之时,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齐全和齐田也在其中,一见到陆清鹊,齐全便大声喊道,“陆大人,您来了!”

    齐田则躬身作揖,未言语。

    陆清鹊冲他们点点头,方才齐全不喊还好,喊了这一嗓子,原本背对着她的顾景渊,此时也跟着回过头来看,陆清鹊眼睛不自觉看向他,两人对视一眼,陆清鹊尚未看清他的表情,便率先移开目光。

    反倒是顾景渊,无甚表情,不眨眼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陆清鹊从这边看去,上游处时不时漂过来一些木头衣服之类,还有木盆包袱,她问齐田,“是否有百姓被洪水冲到?”

    齐田盯着水面,“暂且不知,不过听军营那边消息说,有百姓被安置在不远处,我想……”

    话没有说完,陆清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点点头,紧紧盯着水面。

    水势不断上涨,浮浮沉沉中,她眼睛紧紧盯住丝毫不敢懈怠,生怕万一有百姓被冲而搭救不及时。

    身后有人为她披上斗笠蓑衣,陆清鹊头也未回,低声道了谢。

    她衣服已近乎湿透,穿不穿这件蓑衣也不起什么作用,此刻她无心此事,便任由身旁人披上。

    齐全跟在她身边,悄声道,“陆大人,我们堤坝修筑已有不少时候日,齐田大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松懈,不知为何,会因为这样一场雨水被冲垮。我实在想不通。”

    陆清鹊也想不明白。

    难不成这其中有人贪占了款项?这可是在众多眼目之下,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陆清鹊摇摇头,稍微侧头对齐全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身处异乡,自身安危才最重要。”

    齐全难得沉默了。

    没有一会儿,从上游忽然传来呼救声,浮浮沉沉隐隐约约听不分明。

    定睛一看,大概有十几米处,似乎有一人在水中沉浮,头顶时不时露出水面,胳膊高举在头顶,眼见着就要被淹没了!

    齐全眼尖,他冲身后齐田喊了一声,“齐田大哥,有个人在水里!我去救他!”

    话音刚落,甚至都没等到齐田的回应,他迅速脱去身上的蓑衣,一个猛子扎进河中。

    河水泥沙俱下,中间夹杂着各样土块杂物,他一边躲避着,一边奋力往水中央游过去。

    陆清鹊的心一下被揪住了。

    她四处张望,想找出藤蔓或是麻绳之类的物事,也好在关键时候拉住他。

    奈何此时周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唯有四周人群。

    顾景渊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抬手微微用力按住她肩膀,陆清鹊动作一滞,侧头去看他,顾景渊目光直前方,“莫惊慌,他会没事的。”

    他手掌力道不小,半是压着半是抓着她的肩膀,她挣了挣,没挣脱开,只得点点头。

    心中担忧未减。

    顾景渊盯着水面的眼神一凛,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开始动手脱蓑衣和外衣。

    陆清鹊心念一动,“你要做什么?”

    她很清楚他的用意,水势如此浩荡湍急,恐怕只有齐全一人无法将落水百姓救出。

    或许,再下去一个人,两人齐心协力,尚能搭救一人。

    可是,她明明是恼恨他的,明明是不想再见到他的,可为何此时她心底惶惶然,空洞慌乱?

    陆清鹊自以为是冷静自持之人,而面对这样境况,顾景渊即将下水营救,她为何会有种惧怕之感?

    是惧怕万一,还是惧怕什么?

    心思百转千回,唯独说不清,理不断对他的思绪。

    强行按下心中惊慌,她终于对顾景渊道,“小心!”

    顾景渊已经将蓑衣完全脱下,听到这两个字,动作稍一停顿,深深看她一眼,而后点点头。

    “我若是再也上不了岸……你应当是……高兴的罢?”

    陆清鹊:“你……”

    顾景渊利索跳入水中,打断了她的话。

    顾景渊凫水动作利索熟练,一刻不停向他们二人游过去。远远看去,齐全动作将近脱力,且被救之人紧紧抱在他身上,他无法挣脱,更无法游动,两只手臂卖力挥舞,可也无法挪动分毫。

    陆清鹊后背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她几乎是颤抖着身子低声向上天乞求,让他们能平安上岸。

    在这须臾中,顾景渊已游到他们背后,他毫不迟疑,抬手猛地挥向那落水百姓的后脖颈,只一瞬间工夫,他脱去所有力气,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

    陆清鹊远远瞧见他们的动作,这才呼出一口气。

    齐全和顾景渊两人一同半拉扯半游动着向对岸和缓坡底去,齐全在前,中间是落水百姓,后面是顾景渊。

    接近岸边时,齐全率先拉住岸上之人的手,猛地用力爬了上去,又递出双手,将落水百姓拉上岸去。

    正要拉顾景渊之时,变故突生!

    水势忽然变大,水面几乎是猛地向上窜高了,瞬时间将顾景渊带离了岸边,往更下游去。

    他甚至都未来得及收回胳膊!

    陆清鹊心沉了下去。

    顾不得身后官兵纷纷攘攘的动作和杂乱的人声,她提起裙摆,在岸边跟随着他的身影,疾速奔跑。

    她想追上他,或许在哪一除地方,水势稍缓,她可以拉住他,或许在什么地方,有东西可以拉住他。

    总之,不能放弃。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一瞬间,身上的动作比心思动得更快,她不断劝说自己,莫慌张,她一定会追上他,一定可以拉他上岸。

    她心中杂乱的念头悉数殆尽,唯独剩余这一个想法,在脑中不断浮现。

    她要将他搭救上来,这个队伍离不开他,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他不可离开!

    不知跑了多久,久到耳边似乎都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久到她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这水太迅疾了,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就追丢了。

    雨似乎小了一些,可她顾不上这些,沿着水流方向,一点点慢慢往前挪动脚步。

    鞋子跑丢了一只,脚底被尖锐的石头扎伤了,鲜红的血液从脚底缓慢渗出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陆清鹊坐下来,将衣服撕下一缕,一圈圈绑在脚底,勉强止住了血。

    后面官兵跟了上来,为首之人是姜石和齐田,见到陆清鹊坐在地上,齐田眼中隐隐有关切之情,它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未说出口。

    姜石看了看陆清鹊的脚,低声道,“陆大人,我先派人送你回去罢,这边还有我们。放心,三皇子殿下……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清鹊缓慢而坚定摇摇头,“不碍事,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我与你们一道去。”

    “可是……”

    姜石迟疑,刚要说什么。

    陆清鹊便站了起来,脚底的疼痛感让她嘶了一声,“我们走罢。”

    一群人兵分三路,沿着河道寻找。

    陆清鹊一瘸一拐,和齐田以及几个官兵沿着分支,往下游走去。

    陆清鹊问,“齐全还好吗?”

    齐田点点头,“他还好。”

    他一向沉默寡言,若是齐全,现在早就说个不停了。陆清鹊心想,这兄弟二人性格真是差得太大了。

    “那落水百姓可还好?”

    齐田点头道,“无事。”

    “那就好。”

    两人沉默一会儿,齐田忽然道,“陆大人,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同您讲说。”

    陆清鹊:“既然已经提出,那便说。”

    齐田斟酌片刻,“前几日我见过袁大人马车,他马车车底下,藏着火枪。”

    陆清鹊呼吸一滞,“你如何确定那是火枪?”

    齐田没直接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应道,“他很信任我们兄弟两人,一直是我们看守他的马车。”

    “我其实我很好奇,知道那日晚上,袁大人要我们离开,他要去马车拿东西。”

    “从那开始,我才发现的。”

    “那你既然效忠袁行之,又为何与我讲说?”

    “陆大人!我知您与三皇子殿下是一同的……方才在河中央,若不是殿下他跳下去,我弟弟他一人,根本无法拖那人上岸。恐怕两人都会被水吞没……”

    陆清鹊慢慢走着,“那你为何没有跳下去救他?”

    齐田:“我很想跳下去……可倘若我们两人都……我们的娘亲就无人养老了,总得留下一人。今天如果不是齐全第一个跳下去,我也会做第一个的。”

    齐田擦了擦眼睛,目视前方,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终于知道,您与殿下,和他们并不同。”

    前面有个拐弯,陆清鹊脚步顿了一下,齐田伸手扶住她。

    “你不必将自己归于三皇子党派,这其中的腥风血雨,不是你能想想到的。”

    陆清鹊叹口气,莫名想起云牧父母双亲,被大皇子一党满门抄斩,唯留下云牧一人被救。

    如此惨痛,她不想任何人再经历这般事情。

    “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的事,保守好你自己即可,切记不要牵扯进入储君之争来。待到将来,做个一官半职,拿到丰厚俸禄,便可衣锦还乡,也好给父母增光添彩。”

    齐田自然不知这其中之事,他有些疑惑道,“可陆大人您并不像是这般人,为何要劝说我这样做?”

    陆清鹊苦笑一声,“倘若我可以选,我怎么会踏入这样的深水中来呢?有些事,我不得不做罢了。”

    她深知,像她这样籍籍无名之人,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况齐田齐全他们,她宁可他们没混出什么名堂,只要平安归乡,与家人团聚便好。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声明显赫,那是给外人看的。

    齐田点点头,虽然不懂,可也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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