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惨状

    “那年下山除恶时,我将他从妖精洞救出,人人道他大难不死,必定福禄无限,却不料他竟丧命于此。”景韫神色变了一瞬,似是落寞,似是遗憾。

    半山腰处的尸体无数,可见其惨状,越临近山脚便越多。大多数尸体皆是手向前伸,以爬的的姿势企图登上这山。

    却皆染疫,半道而死。

    茯意轻声道:“此番景象,我千百年前便见到了,如今却又重现了……”尾音轻的几乎听不到,仿若是呢喃。

    不知有意无意,景韫挡在了她面前,好些次没有叫她瞧见那些尸体。待下了山,他抬手召来盛凌剑,以汹涌剑意为引,将山上所有尸体埋入土里,好叫他们入土为安。

    茯意站在一边看着,未曾出声。

    冬日暖阳下,冰雪融去,并不寒冷。

    她拿出腰间的穗子,将其化形为银簪,这是药灵的真身,她的灵器。她轻轻拨动了上面的铃铛,将这座山间的疫病净化掉,抬手又将里面掺杂着的怨气消散。

    做完这些,二人才继续前行。

    此山四面环海,若要前往亡怨城,需走水路,海面结冰不全,此时正渐渐消融去。

    他二人皆会法术,可景韫并未选择御剑飞行,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渔船,叫茯意站在船头,他手拿船桨,在后方划着船。

    “景韫,水路耗时长,为何不愿御剑飞行?”茯意悄悄向后看去,弯了眉眼。景韫前世的记忆虽不在了,可诸多习惯当真是未变啊。

    他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变,连划船的姿势如同以往一样。

    但又好像变了。

    千年前他明明一副喜怒形于色,如今却将什么都藏于心间,划着浆默不吭声,连湖面都比他多些涟漪。性格变化之大。

    景韫默了一瞬才答:“习惯了。”

    茯意背对着他无声的笑。

    “景韫,你有想过修仙飞升吗?”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景韫若是修仙飞升,他二人便可长相厮守,如若他不愿,她也会生生世世寻他的下一世,与之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等了许久才等来他的一句:“未曾,成仙有什么好?成了仙,不能见天地,不能见人心,也不能见情意。”

    修仙者无情,他们断情绝义,心中只有大道。

    这话让茯意又笑,先前她问过一次这问题,两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样,这便是他,有情有义,爱山海湖色,也爱世人。

    “前世我飞升时,来恭维的大多是些虚伪无情的仙家修者,若他们同你一样豁然,这世道便也不会如此了。”茯意头一次将自己前世之事讲与他听。

    景韫划着船桨,水波声不断。二人都没有再出声,兀自沉默着。

    水面一览无余,渔船行至海中央,已看不到岸边了。四周除去行船留下的水波声,再无其他杂声。无人知晓即将要迎接平静后的波澜。

    海面从中心位置泛起波澜,呈圆弧状往海边扩散,一圈一圈,忽然无数珊瑚骨露了面,密密麻麻占满了水面,使人头皮发麻。

    珊瑚骨顷刻间已将渔船围了个严严实实。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彻天地。

    茯意皱眉,这妖精来的不合时宜,她正欲和故人更进一步,不料遇上这情况。

    景韫也停下了手里划船的动作,不再往前去,被拦在原地。他蹙起眉头,与转过身来的茯意对视上,二人心照不宣,准备抓妖。

    珊瑚骨精,茯意先前听说过,这东西形似人骨,是珊瑚亡时残留之物,喜食人肉,生性残忍,在杀死猎物前大多会先折磨一番。

    这祸害不能留在这里,否则后患无穷。

    他们并未舍弃渔船,御剑飞行离开,反倒气定神闲的站在船头闲聊,等着坐不住的珊瑚骨先出手。

    茯意摸着穗子,笑着道:“这珊瑚精察觉不到你是剑修吗?还敢出手?”

    或是第一次在景韫面前露出笑,这一笑叫景韫看了她许久,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颇不自然道:“隐藏气息了。”

    茯意未曾藏起自身妖气,这珊瑚骨怪怕是将她当做同类了,想及此,她勾起唇角盯着海面那些珊瑚,施法将自身妖气扩散了一圈。

    目的是吸引那珊瑚骨怪上船。

    她站在船头悠闲剥了些随身携带的莲子撒进海里,“小珊瑚骨,出来吧。”

    珊瑚骨精看她是同类,迟迟不出手,可如今她这言论也该惹恼了那珊瑚骨才是。可那珊瑚骨却只是将渔船紧紧围着,丝毫不退步,却也不露面。

    见她不愿出面,茯意不再多言,停下剥莲子的动作。

    二人并肩静立船头。

    海面再次静谧下去,只有密密一海面珊瑚骨,其余再无声无波。

    景韫站在一旁垂着眼皮,眉骨被阳光投射出淡淡阴影,透着清冷,静静望着海面,未曾做出下一步动作。

    “攻她吧,再等就无法在天黑前赶到亡怨城了。”不等景韫意见,茯意便已将银簪化出,轻点水面。

    逼得那珊瑚怪不得不现身。

    她已化了形,只是年岁还小,身矮似孩童,一脸稚嫩却凶残的望着他们,“你也是妖,为什么要跟人并肩!”她没搭理景韫,直直逼问茯意。

    这话带些孩童气,仿若是小吵小闹,在怨妖为什么与人走得近,惹得茯意轻笑,正想开口逗她,却见一旁的人出招了。

    不知又是哪儿惹了景韫,他二话不说召出盛凌,冰冷的目光落在珊瑚精身上。

    “少说留言,专心受死。”景韫挽了个剑花,直直朝着她击去,茯意神情自若,嘴角带笑的看着,并未出手。

    这珊瑚精本就作恶多端,今日除她算是替天行道。

    “你们人都该死!”珊瑚精脚下一跃,躲过盛凌剑急攻。

    她被彻底激怒了,覆手翻云的将海中的珊瑚骨召唤了出来,珊瑚骨瞬间膨胀变大,朝景韫罩去。她以为必中目标,却不曾想珊瑚骨被击落海底。

    她那珊瑚骨未曾碰到景韫一丝一毫。

    反倒是凝神功夫,珊瑚精被茯意一钗给摁在了船上。

    茯意欲取她性命,珊瑚精喊了起来:“你是妖!天生就要喝人的血,吃人的肉!怎么能跟剑修走在一起!”经过刚刚两招,她也察觉出了景韫的身份。

    “说吧,想身死银簪下还是你自己下狠手。或是二者都不愿,便只能魂散于盛凌剑下。”茯意叹了声气,妖物身死后,若愿意诚心修炼,永不害人,便可再次塑造肉身。

    可若是魂散于盛凌剑下,她便真的再无生还可能了。

    盛凌剑的名声无妖不知,妖界众人称它为夺命刀。夺的不是一时的命,而是生生世世,永世不得超生。

    珊瑚精还在叫嚣,挣扎着使出法术将水底白骨移到了渔船上,渔船装不下水底的白骨,朝一边倾斜,露出水面的白骨再次落回水底,可见丧命于她手的人究竟多少。

    茯意不再多言,从景韫那拿过盛凌剑,朝着她攻去。珊瑚精丧命时依旧在问那一句:“你是妖,为何要帮人?”

    在盛凌爆发出强大剑意时,茯意给了她答案,“我先前不是妖。”

    盛凌剑体内煞气积累了千百年,经此一战,体内的煞气吸取到强大妖气,挣着要出世。茯意瞥了眼正压制的盛凌。

    召回珊瑚精身上的银簪,净化了剑上煞气。

    医仙纯洁无瑕,纯净之气可压煞气。

    静立一旁注视着她的景韫突然开口:“盛凌认可你了。”盛凌认可之人方可爆发剑意,她刚刚那一击便是盛凌认可的证明。

    茯意挑了挑眉,“我的药灵与他结了契,他敢不认可吗?”

    她心里却清楚这并非是此原因,而是盛凌剑千年前便认可她了,能得到煞剑的认可,景韫那时候也出了不少力。

    许久未再等来景韫的下一句。

    船上的骸骨在珊瑚精魂散时跟着一起消散了,化作点点荧光,在暖阳下迎来下一世。

    船行之平稳,未再招来什么妖魔。

    茯意又掏出莲子剥着,这次她未曾背对着景韫,而是明目张胆的将视线黏在他身上,剥了一把莲子搁在桌上等着给他吃。

    这莲子苦,茯意不喜食,可她记得景韫喜欢。

    “神女何苦这般一直盯着我看。”景韫饶是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她这炽热的目光。

    他停下划船的动作,在她对面坐下。

    茯意将剥好的莲子的朝他那边推了推,乐道:“修者不如先吃了这莲子,不枉我剥红了手。”

    看着他接下莲子放入口中,她才盈盈的开口:“景修者,你看我这药灵与你剑灵结了契,我们是不是也该……”

    茯意话至一半被他打断。

    “是该好好聊一聊断契以后的事情。”景韫适应了会儿莲子的苦。

    他们这对话招来盛凌的不满,震了两下,被景韫施法封住。

    茯意被他这话激的想笑,颤着肩膀道:“非也,我是说,我们是不是也合该结个契。”

    这话让景韫默了会儿,抿唇思索,好久才僵硬道:“好,这是不离契,双方离不得对方半米远,在亡怨城有了这契,也安心些。”他抬手在虚空之中画了个符。

    茯意托着腮瞧着,抬手与他缔结了这契。

    其实她意不在此。

    “天色还早,不如陪我下盘棋。”她并未询问,抬眼与景韫对视着,她知道这个要求他不会拒绝。

    果然,他道:“好。若我赢了,亡怨城内,你不可随意乱来,若你赢了,定要护全自己。”

    两人拿半空为棋盘,以珊瑚身为棋子,在船上下了盘棋。

    茯意的棋艺高超,下完最后一子,眉目盈盈抬头朝他看去,“我赢了,景韫。”

    “嗯。记得护好自己。”景韫敛目低眉,稍微弯了弯嘴角。

    傍晚,茯意与景韫并肩站在亡怨城前。

    她看着那块破旧不堪的牌匾,心中勾起千年前的回忆。那时候,她与景韫也来过一趟亡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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