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被关在慈宁宫不能出来,小皇帝送来刺客招供消息后,他也没干等着,想法设法劝李太后放他出慈宁宫去协助小皇帝严查刺客。
李太后传话给小皇帝,小皇帝那边答复后,将冯保放出了慈宁宫。
冯保很快去了关押王大臣的地方,找到张鲸,“你将供词呈递给万岁爷后,万岁爷有什么吩咐?三位阁老都看了供词吗?他们怎么说?”
“儿子将供词给万岁爷看了,万岁爷很是愤怒,但没多说什么。张阁老、小高阁老都在为高阁老求情,他们都不相信是高阁老指使王大臣刺杀万岁爷。”张鲸一一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冯保皱眉,他原本还指望张居正能趁机落井下石,或者至少什么都不做,只要高拱倒了,他必然成功上位,没想到他竟然还替高拱求情。
他不是想坐上首辅那个位置吗?难道以前是自己的错觉?
事情不在他意料之中,忍不住烦躁,“你给供词时,有哪些人在?”
“锦衣卫指挥使朱大人,万岁爷身边的孙公公、宫女白荷还有宣宝儿。”
果然如他所料,这些人才是小皇帝信得过的人。
“那个宣宝儿一点伤都没受?”
这句问话明显恶意满满,张鲸谨慎回答:“儿子见她神色如常跟在万岁爷身边伺候。”
那就是没受伤,冯保失望,但也不意外,他以为宣宝儿在刺客一出现就躲了起来。
刺客作势行刺小皇帝这个主要计划肯定是不会变的,能当场杀了宣宝儿最好,杀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还有机会。
宫里宫外听令于他的人多得是,若不是最大的敌人还没消灭,腾不出太多精力,上次宫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让她逃脱了。
冯保阴沉着脸,张鲸偷瞄一眼赶紧低下头。
“高府那边是谁的人守着?”冯保问。
“锦衣卫千户梁勇。”
“哼!”冯保再也忍不住发脾气了,除了供词按照计划,其他事情都脱离掌控,“又是个硬茬子!你是死人吗?!怎么没将我们的人安排过去?”
张鲸惶恐道:“儿子一开始是这样打算的。万岁爷一下命令,儿子就准备开口,可是指挥使朱大人先开口推荐梁勇,万岁爷立刻同意,儿子迟了一步。儿子位卑言轻,在万岁爷跟前又没脸面,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冯保斜睨着他:“喔~你这是怨咱家没本事将你安排到万岁爷跟前伺候?”
“儿子不敢,儿子绝对没这个意思,干爹万万不要误会儿子。”张鲸吓得哭了起来。
“不敢就好。”冯保很是烦躁,朱希孝出身成国公府,他不能动,又拉拢不来。
看来高府那边不方便下手,高拱几年前好不容易得了个独子,他求子求了那么多年,护在家里跟护着什么似的,要是趁乱出了点什么事,高拱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指不定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人就一命呜呼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了。
如今他只能让王大臣咬死高拱是幕后黑手这一条路了。
至于戚继光,完全是他顺带答应别人做的,暗中坑一把戚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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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日过去了,高拱回了高府后再也没去上朝,似乎小皇帝相信了刺客供词,疏远了高拱。
东厂那边每日审讯王大臣,王大臣宁死不改口供,直言道好汉做事好汉当,高拱不应该像缩头乌龟一样,敢做不敢当。
冯保见此越发嚣张,甚至私下放言若再不与高拱割席断交,只怕会被看作高拱一党,绝对没有好下场。
为高拱的事情四处奔波的杨博和葛守礼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一边每日求见小皇帝坚持为高拱辩白;一边继续联合大臣上奏给小皇帝,应该禁止东厂参与案件,请三法司与锦衣卫北镇抚司协同调查。
同意上奏的人奏折才写好递上去,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法司司事一同上奏,奏折竟都是不约而同认为另外两方有责任尽全力主导调查此事。
小皇帝朱翊钧与张居正和高拱看到奏折时都气笑了。
【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是什么意思,一点都不难猜呢。】
宣宝儿在小皇帝身边毕竟待了半年多,每次三位阁老教导小皇帝如何看奏折,她多多少少也听进去了一些。
【把推诿责任说得可真好听。】
宣宝儿腹诽。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讨厌高拱,还是在讨好冯保,或是想坐山观虎斗?】
“他们不愿意替朕办事,那就不麻烦他们干活了,正好光明正大将这事交给锦衣卫去做。”小皇帝朱翊钧气鼓鼓道。
“陛下也别动气。”高仪安慰,“趁此机会正好筛选出真正的栋梁之臣。”
并不是说支持高拱就一定是栋梁之臣,而是此次调查牵涉甚广,是选择积极应对、敢于担当,还是选择明哲保身。
推行变革迫在眉睫,不需要只会当缩头乌龟的人。
再者说,指认高拱欲意谋反之事,处处透露着破绽,不信那些精明老练的大臣看不出来。
即便是平行世界,据史料记载,李太后和小皇帝能相信高拱谋反之事主要是因为有张居正推波助澜。
而从后来倒张事件中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清清楚楚知道高拱是无辜的。
这方世界,张居正只是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他们不少人便也选择什么都不做。
只是没想到,将由锦衣卫北镇抚司负责调查刺客一事的消息一出,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又都上奏表示不满了,认为这是朝堂大事,只北镇抚司负责不足以服众。
这是众人都清楚,小皇帝已经完全掌握了锦衣卫北镇抚司。
他们不想承担调查之责,但也不能不由他们控制任由小皇帝一人做主。
小皇帝要是自己做主做习惯了,他们以后劝谏不听怎么办?!
小皇帝朱翊钧没打算当什么大臣口中的仁君,张居正他们三位阁老也都看开了,知道软弱的君王救不了大明,故而教导小皇帝方向完全发生转变。
但眼下小皇帝朱翊钧还要借他人之口将冯保恶行传出去,便顺水推舟道:“左都御史葛守礼天天进宫求朕严查刺客牵扯高拱一事,朕见他如此不服东厂审讯出的供词,不如命他与锦衣卫北镇抚司一同办案,正好让他亲耳听听那王大臣如何说的,不要天天进宫来烦朕。”
三法司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们知道小皇帝一直不喜欢言官,言官对小皇帝推行的言官制度变革也颇有怨言。
至于葛守礼与高拱关系好,再好也不敢在北镇抚司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葛守礼接到旨意时正在杨博府上,他们俩愁眉不展,这十天东奔西走一无所获。
听到小皇帝命他与北镇抚司协同办案,葛守礼疑惑:“皇上这是何意?”
杨博沉思,片刻后紧皱了十天的眉头终于松开,“这说明王大臣那里拿不出证据证明是高拱指使他。”
“那怎么会命我同北镇抚司一同办案?”
“还能为什么?”杨博眯了眯眼睛,“三法司那边不想趟进这滩浑水。太后娘娘和皇上对冯保是何态度他们没把握;张居正、高仪对首辅这个位置是何想法他们也没把握。”
“唉!”葛守礼重重叹息一声,“救出老高后我就辞官回乡养老。”
杨博有一种感觉,葛守礼肯定辞不了官,“先别想那么多,去会一会那个王大臣。”
话毕,两人将这十几天调查的信息整合整合,又推演着葛守礼要如何行动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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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朝堂上波涛汹涌,关于王大臣的身份有了不同说法。
据锦衣卫北镇抚司日以继夜审讯和调查,王大臣本名章龙,浙江流民,流至京城,在一家祖籍姑苏的吴姓布商家里做佣奴。
吴姓商人的府宅与冯保在皇宫外的置办的宅子在一条街上,冯保家奴辛儒很快注意到章龙,发现他为人巧捷机变,却贪财好赌,故意接近他,与他结交。
不久后,因章龙嗜赌成性,债主追到了吴家,管家将此事告诉了吴姓商人,吴姓布商让管家替章龙还了赌债,并辞退章龙。
管家多拿了三个月工钱给章龙,劝他离开吴家,“当初老爷见你与夫人是同乡,不忍你流落街头,让我雇你来府里做事,没想到你竟嗜赌成性,惹上赌坊里的人上门讨债。老爷生平最厌恶好赌之人,几位公子也被看得牢牢的不敢沾染赌博。老爷心善,怕你被赌坊人抓走,替你还了赌债。……拿着这些钱,你走吧!”
商人本就以和为贵,不愿招惹是非;而京城遍地是贵人,吴姓商人更怕惹祸上身。
章龙拿了多给的工钱,垂头丧气离开吴家,很快就被冯保家奴辛儒收留。
于是,在冯保重金许诺之下,以及冯保千方百计遮掩下,章龙伪装成太监潜伏在宫里,后冯保命令他刺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