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长公主看着姜培之这副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眉头微蹙。

    水珠顺着他发梢滴落,偏生那双桃花眼还亮得惊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可转念一想,这位世子虽风流荒唐,却也是陛下亲口夸赞过的破案好手。

    眼下宴会上出了命案,宾客们人心惶惶,总得有人主持局面。

    “培之。”长公主沉声道,”此事便交由你查办。”

    姜培之眼睛一亮,当即拱手:“臣领命。”

    他甩了甩湿透的袖子,忽然又笑道:“不过殿下,依臣之见,安二小姐虽有些嫌疑,但方才验尸手法颇为老道,不如让她协助臣一同查案?”

    安慕青不由得腹诽:这话就属于睁眼说瞎话了,她不过看出了毒药是鹤顶红。到了姜培之嘴里却成了“验尸老道”,不过她现在也是无聊,陪他玩玩,看看这位世子到底要做什么!

    长公主目光在安慕青身上停留片刻。

    这姑娘站姿笔直,神色镇定,即便被众人指认为凶手,也不见半分慌乱。倒确实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准了。”长公主淡淡道,“本宫乏了,此事你们自行处置。”

    说罢,她转身离去,嬷嬷们连忙跟上。

    满园宾客面面相觑,既不敢走,也不敢留,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姜培之笑嘻嘻地凑到安慕青身边:“安小姐,看来咱们要合作了?”

    安慕青冷冷瞥他一眼:“世子还是先换身干衣裳吧,免得着凉。”

    “关心我?”姜培之挑眉。

    “怕你病死,耽误我洗清嫌疑。”

    姜培之大笑,转头对侍从道:“去,给我取套干净衣裳来!”又对安慕青眨眨眼,“安小姐稍等,本世子去去就回。”

    安慕青懒得理他,径直走向李小姐的尸体。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死者腕间的伤痕,又翻开她的掌心,忽然目光一凝——

    指甲缝里,残留着几丝暗红色的丝线。她看了眼李小姐今日着装,确定这丝线不属于李小姐的。

    “这京城真有意思!”她轻声自语。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培之已经换了身月白色锦袍,头发还湿着,却已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什么了?”

    安慕青站起身,拍了拍手:“世子不是擅长破案吗?不如自己看?”

    姜培之也不恼,反而笑得越发灿烂:“安小姐这般伶牙俐齿,本世子越发喜欢了。”

    “……”

    安慕青决定无视他,转身走向方才指认她的蓝衣公子:“这位公子,可否告知,李小姐生前最后与谁接触过?”

    蓝衣公子被她冷冽的目光一刺,结结巴巴道:“好、好像是和郡主说过话!”

    “郡主?”安慕青眯起眼,“哪位郡主?”

    “就是,”蓝衣公子咽了咽口水,“长公主府的……赵玉娆郡主。”

    安慕青和姜培之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

    这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姜培之整了整衣襟,朝郡主赵玉娆走去。小姑娘正坐在凉亭里,手里绞着帕子,眼圈微红,显然是被吓着了。

    “郡主。”姜培之行了一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玉娆抬头,见是姜培之,眼睛一亮:“姜哥哥!”她站起身,又瞥见跟在后面的安慕青,好奇地眨了眨眼,“这位姐姐是……”

    “刑部侍郎府的安二小姐。”姜培之笑道,“我们想问问,郡主与李小姐可熟识?”

    “李双双?”赵玉娆咬了咬唇,“不算熟,就是这几日宴会上说过几句话。”她忽然压低声音,“姜哥哥,她真的死了吗?”

    姜培之点头:“郡主节哀。不知李小姐生前可有什么异常?”

    赵玉娆摇头:“没有啊,就是她的胭脂特别好看,好多人都问她哪儿买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找她就是说这个!她答应改日带我去买呢……”说着又要掉眼泪。

    安慕青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赵玉娆的神情。小姑娘眼神清澈,悲伤和惊讶都很真实,不似作伪。

    “胭脂?”姜培之有些无奈,“就这事?”

    “对啊!”赵玉娆抹了抹眼睛,“姜哥哥你不懂,女儿家的胭脂可重要了。李双双用的那款颜色特别正,连我娘都说好看……”

    安慕青和姜培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想法——小姑娘之间的胭脂话题,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多谢郡主。”姜培之行礼告辞。

    谁知他们刚转身,赵玉娆就追了上来:“姜哥哥!你们是要查案吗?带上我好不好?”

    姜培之一愣,刚要拒绝:“这……”

    “我保证不捣乱!”赵玉娆拽着他的袖子摇晃,“我在府里闷死了,娘亲整天要我学规矩……”

    姜培之头疼地看向安慕青,后者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这烂摊子她可不想接。

    “郡主,查案很危险的。”姜培之试图劝阻,对于这个从小跟自己屁股后面长大的郡主,姜培之俨然将她当作妹妹了,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轻佻。

    “我不怕!”赵玉娆挺起胸膛,“再说这是在我家,能有什么危险?”

    最终,在赵玉娆的软磨硬泡下,姜培之不得不妥协。安慕青冷眼旁观,心想这位世子爷对小姑娘倒是心软得很。

    于是,破案三人组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立了。

    “首先,要查李小姐最近接触过的人。”姜培之站在荷塘边,手指轻点下巴,“安小姐方才说,死者指甲里有丝线?”

    安慕青点头:“暗红色,质地细密,不像是普通百姓的衣服。”

    “会不会是凶手的衣服?”赵玉娆插嘴。

    姜培之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郡主聪慧。”

    赵玉娆得意地扬起小脸。

    “李小姐的贴身丫鬟在哪?”安慕青问。

    很快,一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小丫鬟被带了过来。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小姐今早还好好的,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就是、就是戴了新得的镯子……”

    “镯子?”三人异口同声。

    丫鬟抽泣着点头:“是前日锦绣阁送来的,小姐可喜欢了,今天特意戴上的。还说要来宴会炫耀一番呢!”

    安慕青眼神一凛:“镯子现在在哪?”

    “不、不见了!”丫鬟哭得更厉害了,“小姐倒下后,奴婢就找不到了……”

    姜培之立即吩咐人去锦绣阁查问。

    安慕青则蹲下身,再次检查李小姐的左手腕——有道轻微划痕边缘整齐,确实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

    她第一反应很像以前工作的时候不小心被A4纸划伤一样,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会不会是镯子上有机关?”赵玉娆凑过来,“我听说有些首饰能做暗器……”

    姜培之挑眉:“郡主懂得不少啊。”

    “话本里都这么写嘛。”赵玉娆吐了吐舌头。

    姜培之忽然起身:“去李小姐的住处看看。”

    安慕青疑惑,赵玉娆解释道:“娘亲这处别院素来雅致,近日已有好些世家小姐提前来小住作伴。我原就爱热闹,瞧着她们三两日前便陆续到了,倒叫这园子更添了几分生气。!”

    安慕青点头不语,有了赵玉娆这个主人家跟着,确实方便不少。

    李双双暂住的厢房里,衣物首饰都整齐地摆放着。安慕青仔细检查妆台,忽然在胭脂盒下发现一张字条。

    “'戌时,老地方'。”她念出上面的字,“没有落款。”

    “幽会?”姜培之凑过来,“李小姐有心上人?”

    赵玉娆摇头:“没听说啊!”

    安慕青将字条收好,继续搜查。在床榻的暗格里,她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空空如也。

    “应该就是放那个镯子的。”姜培之判断。

    这时,去锦绣阁查问的人回来了,带回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那镯子根本不是锦绣阁的货。

    “有意思。”姜培之眯起眼,“看来有人冒充锦绣阁给李小姐送了个'礼物'啊。”

    赵玉娆忽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询问胭脂那会,我看到过李双双手腕上露出过那个镯子,即使就是一角,我也看出那个镯子并非凡品。李双双说过,这镯子是'他'送的……我问是谁,她就不说了,还脸红呢!”

    安慕青和姜培之对视一眼——这个“他”,很可能就是关键。

    天色将晚时,李尚书夫妇急匆匆赶到了长公主别院。

    李夫人一进门就瘫软在地,被丫鬟搀扶着才勉强走到女儿尸身旁。她颤抖的手抚过李双双已经冰冷的面颊,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我的儿啊——”

    李尚书铁青着脸,向长公主深深一揖:“殿下,小女……”话未说完,这位素来刚硬的朝臣声音已然哽咽。

    长公主叹了口气:“李大人节哀。本宫已命姜世子彻查此事,定会给令爱一个交代。”

    姜培之上前行礼:“李大人,令爱腕上有被利器划伤的痕迹,指甲缝里残留着丝线。下官斗胆猜测,凶手很可能是通过特制的首饰下毒。”

    “首饰?”李夫人突然抬头,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姜培之,“双双前日确实得了个新镯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问是谁送的却不肯说……”

    姜培之与安慕青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人,夫人。”姜培之郑重道,“为防凶手销毁证据,下官想请长公主下令,让今日所有在场宾客暂留府中三日。”

    长公主略一沉吟:“准了。来人,去给各府递话,就说本宫留客三日赏花。”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培之一眼,“培之,三日够么?”

    “足够了。”姜培之自信一笑,转头却见安慕青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李尚书夫妇。

    李夫人哭得几乎昏厥,而李尚书虽然悲痛,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角落里一个绿衣丫鬟。

    那丫鬟始终低着头,双手死死绞在一起。

    待李尚书夫妇带着女儿尸身离开后,姜培之立即安排侍卫把守各处门户。赵玉娆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正缠着安慕青问东问西。

    “安姐姐,你说凶手会是谁啊?”

    安慕青正在检查回廊栏杆上的痕迹,闻言头也不抬:“郡主觉得呢?”

    “我猜是王策!”赵玉娆压低声音,“他老盯着李双双看,眼神可奇怪了。”

    安慕青想了一下王策就是那个蓝衣公子,一开始跟在姜培之身后,又说赵玉娆是最后见过李双双的人。

    姜培之恰好走来听见,笑着揉了揉郡主的发顶:“郡主好眼力。不过查案要讲证据,不能光凭感觉。”

    赵玉娆嘟着嘴躲开:“别弄乱我头发!”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娘答应了!明天我可以跟你们一起查案!”

    安慕青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天色已晚,今日先到此为止吧。”

    夜风渐起,荷塘边的灯笼被吹得摇晃不定。

    三人沿着回廊往客房走去,赵玉娆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

    她也选择住在客房,说是为了查案方便。

    安慕青看着小姑娘活泼的背影,忽然道:“她倒是挺喜欢你。”

    姜培之手中折扇展开,斜倚在廊柱上笑得玩世不恭:“怎么?安小姐这是……醋了?”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凤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你有病吧!”安慕青甩袖就要走。

    姜培之也不急,慢悠悠踱着步子跟上,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掌心:“明日辰时,”他突然一个闪身拦在安慕青面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去会会那个'他'。”语气轻佻,眼神却清明锐利。

    安慕青一把推开他:“随你。”转身时发梢扫过姜培之的扇面,没看见身后人瞬间沉静下来的目光,像一泓深潭映着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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