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住手!”
在大汉正要动手的空档,门外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
一个身着青衣华服,气质出尘,犹如霜雪一般清冷的俊秀公子哥子雪中而来,身后是一个以白纱覆面,身着蓝衣华服的女子,女子气质如兰,看着温柔娇媚。二人后面跟着一个仆从从门外进来,对那记账先生道:
“先生对不住啊,外面风雪大,家中兄弟与我一同舟车劳顿多日,一时着急,难免行为粗鲁了一些,实在十分抱歉。”
那白衣公子哥拱手道歉,十分真诚,那账房先生人多识广,看这几人衣着不似普通人,语气一转客气道:“无事,公子客气了 ,目前实在抱歉,最后一间上房已被两位姑娘入住,眼下只剩中房或下房。若您不嫌弃,我可命人即刻添置炭火、更换干净被褥,保证屋内暖和舒适,您意下如何?”
那白衣华服公子不语,只是自袖间悄然取了一枚金叶子出来,落于桌案上移到那先生眼前,道:“先生,您看这上房四间可还有?”
那账房先生眼睛蓦然睁大,眼睛里迸发精明的光,脸上浮出谄媚的笑容,道:“公子稍等,我这就去收拾一下了。”
语罢便噔噔噔跑上楼了。
*
徐鲸殊在楼梯间看到那青衣公子自袖间拿出一片金叶子时,便想到只怕这住房要变了,于是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果不其然,不过几息的时间,那记账先生便敲响了房门。
打开门,记账,先生白静的脸都笑出了褶子,恭敬道:“姑娘,现有新客愿出重金求上房,若您愿换至中房,今夜房费全免,中房按上房标准布置,再免费供应酒菜、炭火,差价退还,另赠热汤饭食与明日,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徐鲸殊想了想,等于免费住客栈了。她身上本来也没有多少钱,方才住客栈的钱都是从沈嘉鱼衣服上扣下来的,况且看着记账先生必然不会放弃那金子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点点头,欣然同意了。见那店内伙计欲帮忙运送行李,徐鲸殊抬手拒绝,道:“不必了,我自会处理。”
记账先生见已经得了一间,又如此对其他上房的客人交涉,大多客人见客栈有实惠,大多也是愿意的,只个别客人还是不免恼怒,虽然答应了,也还是不免嚷道:
“真是见钱眼开!”
那记账先生也不恼,只是一味美滋滋的陪笑着,最终倒是成功腾出了四间上房。
只是这边徐鲸殊刚刚入住,自然好收拾,一把搂起自己的竹编箱篮负于背上,一把将沈嘉鱼一手抱起来往一楼下去,转向中房时,不免离这些人近了些。那四人见这两位姑娘差不多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免多留意了一眼。
公子哥一行四人就此住下了。
几人放好行李便到堂前吃饭,那公子哥端了一杯酒到前台进了那账房先生,问道:“先生,不瞒您说,这玉轮山岭位于大月与大庸的交界处,二十年前曾出现一个疗伤治病圣地商山之境,不知您可有耳闻?”
声音不大,倒是也足够这个前堂的人听清。来这里的人大部分是为了商山传说而来,听得此言,也不免一个个竖起耳朵留意起来。
记账先生一杯热酒下肚,见着公子对自己翩翩有礼,况且出手实在阔绰,倒也不瞒着他,道:“ 实不相瞒,这商山之境只存在于传说中,而且关于疗伤治病的商山传说,也不是二十年前才出现的,自我父辈他们那一代便有耳闻了,只是我家客栈在从贩酒多年倒也从未遇见有人从商山而来。估计只是个传说呀,若家中有病重之人,还是各方延请名医才是正道。这几年虽然为商山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我这客栈也跟着沾着传说中的商山的光,多有客人在此歇脚。可最终也是无功而返。”
“前段时间还有京城的贵人来此呢,可惜去了那边好几日了也不见返回。”
“这风雪如此之大,也不知是死是活。”
像是为了印证记账先生的话,店门外风雪一个呼啸,不少雪都飞进了屋里。
转角处,出来找账房先生的徐鲸殊顿了顿,唇角微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心里默默对自己道:菜鸡,不要多管闲事,打不过别人就独善其身。
多年与世隔绝,徐鲸殊其实对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有些生疏,但是万不敢叫人看出来,袖子里握紧手心,默默鼓起勇气,堆起一个自己觉得很和善的假笑,转身到台前,对着那账房先生道:“先生,不知这庄内可有贩马之地?”
路途遥远,要找师弟重明子,天南海北的,她去哪里最好都要有一匹马,马匹向来金贵,也不知道现在的马多少银钱,她身上的钱不多,不知可否买得下一匹马。
那记账先生道:“庄内有倒是有,只是大多是一些驿马,不知姑娘需要怎样的马匹?小店后院也有几匹刚到的骏马,可需一观?”
徐鲸殊道:“可有温顺些的马?一匹给我骑,另一匹需能驮行李,长途赶路用。”
记账书生:“姑娘懂行!温顺的母马或骟马最合适,不知您预算多少?咱这儿普通驿马约50两,若要好些的河曲马或蒙古马,得80两起。”
说话间,二人已至后院。
至马厩,那记账书生指着一匹黄骠马。
“您看这匹黄骠马,虽瘦了些,但缠口硬挣,耐力极佳。”
徐鲸殊摸了摸马背,道:“这马蹄可有旧伤?我姐妹懂些医术,若有伤需提前治。”
那记账书生稍怔,赔笑道:“姑娘好眼力!实不相瞒,这马左蹄曾扭伤,但已痊愈。若您能调理,价格可让到60两……另一匹黑马油光水滑,蹄铁崭新,100两不二价。”
徐鲸殊皱了皱眉,为难道:“两匹160两?店家莫非欺我女流不懂行情?西门马市的蒙古马才70两一匹。”
那记账书生捋了青须,道:“哎哟,姑娘既知行情,也该明白小店要养马夫、备草料……这样,两匹共120两,附赠鞍辔和十日粮草,再送二位一壶驱寒酒!”
徐鲸殊道:“这黑马确是良驹,比市价低两成,可考虑。”
老板(递契约):“姑娘爽快!这是马匹的官府验印文书,您收好。不过……”(压低声音)
“近日江湖传闻有‘红脸绿袍怪’专劫好马,二位若往北走,最好绕开白羊岗。”
徐鲸殊自怀中掏钱袋递给记账书生,道:“多谢提醒。这是130两,多出的10两劳烦备些金疮药和火石。”
那记账书生掂了掂银子,笑道:“姑娘仁义!小二,快帮姑娘装鞍——对了,马厩东侧那匹伤马可要再便宜些?30两给您当备用?”
眼看着这记账书生是想趁机清库存,徐鲸殊婉拒道:
“多谢店家推荐!这马眼神灵性,若养好伤必是良驹,可惜我们急着赶路,无缘照料。天色已晚,我姐妹二人打算明日起身,先回了。”
语罢,也不管身后的记账书生还在数钱,便径直转身往屋子里去,几步间到了一个转角处,见四周无人后,才一下子放松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她方才在与那记账书生谈话间心跳加速至如擂鼓般清晰可闻,人虽然站着但是却手脚发麻,此刻一般强撑下来需扶墙站立才能稳住身形。
徐鲸殊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太厉害了,演技真好。
她她她竟然成功买到马了?
好神奇,居然这么顺利。
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她才发现兜帽下的面颊潮红不退,耳根发热似被火灼,与这冬夜里马厩阴冷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掌心的冷汗几乎浸透袖口,手指微微颤抖到宽大的披风无法隐藏。
还好她兜帽穿的好好,基本上盖住了整个人。心情尚且还没有平复下来,就听到马厩内记账书生的咳嗽声,人如惊弓之鸟一般巡迅速回到了房间,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那句‘旧伤未愈’应该不会被当成挑衅?
店家最后叹息应该不是在嫌弃我吧。
若因拒绝伤马被老板记恨,半夜遭人下毒怎么办?毕竟江湖险恶来着。
……
*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脑袋,直到耳边传来声音。
“姐姐,你还在……”
回头间,只见塌上沈嘉鱼已经悠悠转醒了。
出去一会儿,天也已经黑了,油灯昏黄,将沈嘉鱼低垂的眼睫映成金棕色的羽扇,在脸颊投下细密的影。抬眸时,瞳孔因光线收缩,如寒潭骤凝,边缘却泛着泪膜折射出晶莹。呵出的白气氤氲了视线,唯有那双眼清晰如初——冬夜再冷,也冻不熄这一盏明灯,她就那样,有些凄婉的望着她,柔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虐文女主果然美貌,徐鲸殊心想。
“你……别留我一个人,好吗?”
油灯将熄未熄,最后一点火苗在铜盏里挣扎着跳动,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斜斜映在斑驳的土墙上。
徐鲸殊闭眼不语,只想保持冷漠。
虐文因果,不是她可以承受的。徐鲸殊转身背对着床榻收拾行囊,随身携带的竹编箱篮里除了原本自己带的一些东西,就是刚买的马契和些许干粮,手指碰到藏在夹层中的菜刀时,身后突然传来窸窣的响动。
“别走……”
沈嘉鱼复又恳求,声音虚弱得像一缕烟,却让徐鲸殊浑身僵住,她终究还是转身,看见沈嘉鱼苍白的指尖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骨节因用力而泛青。红衣下先前胸口裹伤的麻布还洇着暗黑干涸的血迹,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可眼神却亮得骇人——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又像将熄的炭火里迸出最后一粒火星。
“带我一起走。”她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这世上没几个能住在悬崖下,更不要说有那样的药,你甚至知道我父亲夫君的名字,你买马时说的‘蒙古马’,连军中的斥候都不懂这种词。”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她脖颈上干涸暗黑的血痕愈发狰狞——那是原著里战神男主睿王顾寅逼她坠崖的罪证。
徐鲸殊下意识摸向菜刀,沈嘉鱼却突然笑了:“你怕命运因果报应?可命运前进轨迹早已脱离原定的路线了……悬崖下,你救我那刻,命运便已经瞬息万变。”
沈嘉鱼支起身子,染血的亵衣滑落,露出心口那道箭疤,那道她为她正骨时摸到的那个令她一个陌生人都觉得可怖的疤痕——原著设定中为男主挡箭的“爱的证明”,可此刻她抓起剪子狠狠划向疤痕,血珠溅在徐鲸殊的手背上,滚烫如熔化的铅。
“你看,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沈嘉鱼喘着气把剪子塞进徐鲸殊掌心,“要么带我逃,要么现在杀了我……反正若是按照所谓的命运,我此刻早已落在他手里,你若不带我走,我终究也会被顾寅抓回去虐杀,他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权利势必会以我之死来利用我父兄搅弄江湖风雨,谋取天下权利。”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棂,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噬木头。徐鲸殊望着沈嘉鱼灼人的目光,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结局——她在冰层下睁着眼死去,而男主抱着白月光柳青青说“终于解决了麻烦”。
徐鲸殊闭了闭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火光里颤动,沉思的一瞬,又仿佛像是过了千年万年的挣扎,再睁眼徐鲸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朱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在灯光里响起:“先休息吧。”
徐鲸殊抬手间两指弹出一道指风,油灯熄灭,黑暗瞬间吞没房间,“天亮前我们得赶到渡口——别回头,这破命运配不上你。”
*
扯过被子盖住身旁少女的肩膀,楼外骤然传来一声瓷碗砸地的脆响,紧接着是桌椅翻倒的轰隆声。
“搜!一间间搜!”粗粝的吼叫声混着凌乱的脚步声炸开,木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屋内,身旁的沈嘉鱼猛地攥紧徐鲸殊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还未等徐鲸殊开口,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三个黑衣汉子持刀闯入,为首者脸上横贯一道刀疤,刀刃反射的冷光正好照在榻上。他眯眼打量起身的二位姑娘,突然咧嘴一笑:
“哟,小娘子们倒是会挑时候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