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的车开得很稳，却一路没说话。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是种很干净的味道。
苏郁被他拽得手腕发疼，却没再挣扎。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发现这条路是往老巷的方向——他们小时候住的地方，后来改成了文创园区，只有巷尾那棵老槐树还在。
“你带我来这干嘛？”车停在巷口时，她忍不住问。
陆时砚没回答，只是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他走到后备箱，拎出个半旧的纸箱，递到她面前。
箱子里铺着褪色的碎花布，放着几个毛线团、一只缺了耳朵的布偶猫，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小孩：扎羊角辫的她笑得露出豁牙，陆时衍蹲在她身边，手里举着颗大白兔奶糖，而站在最旁边的陆时砚，皱着眉把一只三花猫往她怀里塞，自己的裤腿上还沾着泥。
“这是……”苏郁的指尖抚过照片，声音有些发颤。
“你弄丢的那只猫，后来找着了。”陆时砚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在老槐树下躲了三天，是我爬树把它抱下来的。”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纸箱里的布偶猫：“它后来生了一窝小猫，我养了最像它的那只，叫‘苏郁’。”
苏郁猛地抬头看他。
“去年冬天走的，活了十三年。”他避开她的目光，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妈说名字晦气，让我扔了这箱子，我没听。”
风卷着落叶穿过老巷，带着深秋的凉意。苏郁突然想起，当年搬家那天，陆时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去敲门，听见他在里面哭着喊：“苏郁是骗子！说好了要一起养猫的！”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那只猫，记得她随口说的话，甚至记得……那些被争吵撕碎的童年。
“你到底想干嘛？”她吸了吸鼻子，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
陆时砚转过身，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阳光穿过老槐树的缝隙，在他右眼尾的痣上跳跃，添了点柔和的暖意。
“我想问你，”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当年你跟陆时衍说，长大要嫁给他当新娘，是不是真的？”
苏郁愣住了。
那是小时候过家家时的戏言。陆时衍扮演王子，她扮演公主，陆时砚非要抢着当骑士，结果三人吵了一架，她气呼呼地喊：“我才不要跟你玩！我要嫁给时衍哥！”
没想到，他记了这么多年。
“那是小时候开玩笑的。”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而且，我一直把时衍哥当亲哥哥。”
陆时砚的眼睛亮了亮，像是被点燃的星火。“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郁被他看得有些发烫，故意板起脸，“你别总胡思乱想，我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他没说话，只是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像冰雪初融，瞬间驱散了眉宇间的戾气。他伸手想碰她的头发，指尖在半空中停了停，最终只是捡起地上的一片梧桐叶，递给她。
“给你。”
叶子边缘已经泛黄，脉络却清晰得很。苏郁接过来，捏在手里，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小时候他总爱捡各种奇怪的东西给她，石头、羽毛、蝉蜕，每次都皱着眉说“捡来的，不要算了”，却在她收下时偷偷红了耳根。
“陆时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他的笑容淡了些。“就那样。”
“在香港的是时衍哥，你留在这边，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
“跟他们没关系。”他打断她，语气又硬了起来，“我喜欢内地，不行？”
苏郁没再追问。她知道他的脾气，嘴硬心软，从来不会把在意的事说出口。
两人沿着老巷慢慢走，谁都没再说话。路过当年的杂货店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我想吃冰棍。”
“现在是秋天。”
“就想吃。”她耍起了小时候的脾气。
陆时砚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店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两支绿豆冰棍，递她一支，自己咬着另一支，含糊不清地说：“冻死你。”
冰棍的凉意顺着舌尖蔓延开，苏郁看着他被冰得皱眉的样子，突然笑了。“你还是老样子。”
“你也一样。”他看着她，眼神很沉，“还是那么能惹麻烦。”
正说着，苏郁的手机响了，是唐柚。“郁郁，你工作室来客户了，点名要你设计婚礼请柬，说是你时衍哥介绍的，快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陆时衍介绍的客户？
“我得回去了。”她把没吃完的冰棍扔进垃圾桶，“谢谢你的……箱子。”
陆时砚没拦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说：“那箱子，你留着吧。”
“啊？”
“里面的布偶猫，”他的声音低了些，“你小时候说过，要当它的妈妈。”
苏郁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走了！”
她快步走出老巷，直到看不见陆时砚的身影，才靠在墙上松了口气。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连那支绿豆冰棍的凉意都压不住。
口袋里的梧桐叶被捏得发皱，照片的边角硌着掌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他拽过的红痕，像个滚烫的印记。
唐柚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你磨蹭啥呢？客户等着呢！对了，你时衍哥也在，说是给你送文件！”
苏郁心里一紧，抬头往工作室的方向跑。她没看见，老巷深处，陆时砚还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捏着她扔掉的那支冰棍棍，站了很久很久。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卷起他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想离你近一点。
其实，我找了那只猫很久，就像找了你很久。
其实，苏郁，我从来没忘记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