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跑回工作室时，额头已经沁出薄汗。推开门，就看见唐柚正对着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笑盈盈地说话，而陆时衍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设计杂志，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温和得像幅画。
“郁郁，你可算回来了！”唐柚冲她招手，“这位是林小姐，要做婚礼请柬设计，说是你时衍哥的朋友。”
被称作“林小姐”的女生转过身，笑容得体：“苏小姐你好，我叫林薇。常听时衍提起你，说你手绘特别棒。”
她的目光落在苏郁身上，带着审视的打量，尤其是在看到她泛红的手腕时，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苏郁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却还是笑着伸出手：“你好，叫我苏郁就好。婚礼主题有想法吗？我可以先出几个草图。”
“还没太确定，”林薇的视线转向陆时衍，语气带着依赖，“时衍说你很有创意，让我来听听你的建议。”
陆时衍合上书，看向苏郁：“不急，先坐下来喝杯水。刚才去哪了？”
“去老巷那边转了转。”苏郁避开他的目光，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时衍哥，你怎么不提前说有客户来？”
“临时决定的，怕你忙不过来。”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攥着的梧桐叶上，愣了一下，“捡的？”
“嗯，觉得好看。”她赶紧把叶子塞进包里，心脏不争气地跳了跳——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刚跟陆时砚待了一上午，不知道会怎么想。
林薇突然笑了：“时衍，你对苏小姐可真关心，跟亲妹妹一样。”
“本来就是妹妹。”陆时衍的语气自然，却在抬眼时，飞快地扫了苏郁一眼，那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的复杂。
接下来的沟通，苏郁总有些心不在焉。林薇说想要“复古浪漫风”，她却鬼使神差地在草稿上画了棵老槐树，树下站着两个小孩，一个拽着另一个的手腕，像极了刚才在老巷里的她和陆时砚。
“这是什么？”林薇凑过来看，语气带着惊讶，“好像不是复古风吧？”
苏郁猛地回神，赶紧用马克笔把草稿涂掉：“不好意思，画错了。我重新来。”
陆时衍起身走过来，恰好看到被涂掉的痕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关系，慢慢想。我去给你们买杯咖啡。”
他走后，林薇突然状似无意地问：“苏小姐，你跟时衍、时砚小时候就认识吧？我听时衍说过，你们以前是邻居。”
“嗯。”苏郁低着头削铅笔，不想多聊。
“那你觉得，我跟时衍是不是很般配？”林薇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爸妈跟陆家是世交，我们从小就订了娃娃亲。”
苏郁削铅笔的手顿了一下，木屑落在画纸上，像个突兀的斑点。
“娃娃亲这种事，现在很少有人当真了吧。”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
“可时衍没反对啊。”林薇把玩着手指上的钻戒，“他这次回内地，就是为了跟我商量订婚的事。对了，苏小姐，你跟时砚……好像不太对付？”
苏郁没说话。
“其实时砚那人就是嘴硬，”林薇像是在说贴心话，“他从小就喜欢跟时衍抢东西，小时候抢玩具，长大了……说不定还会抢人呢。”
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苏郁心里。她刚想反驳，陆时衍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三杯咖啡。
“在聊什么？”他把加了双份糖的冰美式递给苏郁，语气自然。
“在说你小时候总欺负时砚。”林薇笑着接过自己的拿铁，“时衍，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弟弟，别总让他针对苏小姐。”
陆时衍的目光在苏郁脸上停了停，才对林薇说：“时砚就是脾气倔，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送走林薇时，已经快傍晚了。唐柚拉着苏郁说要去吃新开的火锅，被她找借口打发走了。工作室里只剩她和陆时衍两个人，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林薇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陆时衍先开了口，收拾着桌上的画具，“娃娃亲是长辈玩笑话，我从没当真。”
“跟我说这个干嘛。”苏郁低下头，假装整理画笔，“你们的事，我不关心。”
“我知道你不关心。”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但我怕你误会。”
他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的眼睛：“苏郁，你跟时砚……今天在老巷，聊了什么？”
苏郁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想撒谎，却在看到他温和的目光时，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他给了我一个箱子，里面有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他养的那只猫的东西。”
“他找着那只猫了？”陆时衍有些惊讶。
“嗯，养了十三年。”
“那他……”陆时衍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没说别的？”
苏郁想起陆时砚问的那句“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陆时衍”，脸颊发烫，摇了摇头：“没什么。”
陆时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这是我在这边的副卡，密码还是你生日。工作室刚起步，用钱的地方多，别总硬撑着。”
“我有钱。”苏郁把卡推回去，“你上次给我的卡，我还没动呢。”
“拿着。”他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就当是哥给你的投资，等你赚了钱，再翻倍还我。”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苏郁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小时候，她被别的小孩抢了画笔，也是陆时衍这样按住她的肩膀，说“别怕，哥帮你抢回来”。
“谢谢时衍哥。”她最终还是把卡收下了，放进钱包的夹层里。
陆时衍离开后，苏郁坐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对着那杯没喝完的冰美式发呆。林薇的话、陆时砚的眼神、陆时衍的关心……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心里发慌。
她拿出手机，翻到顾野的微信——那是上次陆时砚来捣乱，唐柚偷偷记下的，说“留着以防他再来找茬”。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顾野，陆时砚在吗？】
几乎是秒回：【在啊，刚跟我喝完酒，怎么了？苏大美女想他了？】
苏郁的脸瞬间红了，打字的手指都在发颤：【我想问他，那个箱子里的布偶猫，是他自己缝的吗？】
顾野回了个“偷笑”的表情：【是啊，当年他为了缝这个猫，把手扎了好几个洞，还不让我们说。怎么，你终于发现他对你有意思了？】
苏郁看着屏幕，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没再回消息，关掉手机，走到窗边。窗外的梧桐叶还在往下落，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很美。
她想起陆时砚刚才在老巷里的笑容，想起他递过来的梧桐叶，想起他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也许，林薇说得对，陆时砚是在抢东西。
只是他抢的，从来都不是陆时衍的玩具，而是……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郁强行压了下去。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骂了句“想什么呢”，转身去收拾画具。
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陆时砚右眼尾那颗痣，和他说“你小时候说过，要当它的妈妈”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
夜幕降临时，苏郁锁好工作室的门，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
陆时砚坐在驾驶座上，车窗降下，露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像是在等她。
“上车。”他的声音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却依旧清晰。
“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有话跟你说。”他看着她，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关于林薇的事。”
苏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混着他身上的皂角香，形成一种很微妙的味道。陆时砚没发动车子，只是转头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林薇说的娃娃亲，是假的。”他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哥不可能跟她订婚。”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苏郁别过脸，看向窗外。
“怎么没关系？”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如果你因为这个，又想嫁给陆时衍……”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陆时衍了？”苏郁被他气笑了，“陆时砚，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我没有。”他的眼神很认真，甚至带着点委屈，“小时候你就说过要嫁给他，现在林薇又来捣乱……”
“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苏郁提高了音量，“我再说一遍，我只把时衍哥当亲哥哥！你能不能别总揪着这点不放？”
陆时砚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在老巷里的更明显，像被点亮的星火，瞬间驱散了眉宇间的阴霾。
“那你……”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下来，“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苏郁的心跳骤然停止。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右眼尾那颗在灯光下跳动的痣，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紧张，突然觉得，这漫长的一天，像是在为这句话做铺垫。
晚风吹进车窗，带着秋天的凉意，却吹不散车厢里骤然升温的空气。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时砚也没再逼她，只是慢慢松开了手，重新靠回座椅上，看着前方的路灯，轻声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我送你回家。”他发动车子，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却在转弯时，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像是怕吓到她。
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苏郁家楼下时，她解开安全带，刚想推门，就被陆时砚叫住了。
“苏郁。”
“嗯？”
“那个布偶猫，”他看着她，眼神很亮，“如果你不想当它的妈妈，当我的……女朋友，也可以。”
说完，他像是怕被拒绝，飞快地别过脸，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苏郁愣在原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霸道又别扭的男生，其实比谁都胆小。
她没回答，推开车门跑回了家。
站在楼道里，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他掌心的温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陆时砚发来的消息：【晚安。】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的心跳又乱了节拍。
她靠在墙上，望着窗外那辆还没开走的黑色越野车，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也许，有些重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改写故事的结局。
而她和陆时砚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