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亿万根钢针，刺透肌肤，扎进骨髓。卢令仪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像一片残破的枯叶，撞向嶙峋的礁石。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窒息般的绝望。怀中的《玄阴秘录》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黏在她胸口，那灼烧的痛感尖锐地撕扯着她的神经，竟成了在冰冷与昏沉中唯一能抓住的“锚”。

    “活下去…仪儿…活下去…”

    母亲沉塘前嘶哑的吼声穿透冰冷的河水，在她濒临涣散的意识里炸响！

    不能死！

    求生的意志被这异象点燃。她不再挣扎下沉，而是死死抱住滚烫的书册，任由那灼痛刺激着神经，双脚奋力一蹬河底淤泥，借着水流的力量，朝着上方模糊的光影冲去！

    “哗啦——！”

    她破水而出，贪婪地吞咽着腥浊的空气。暴雨依旧滂沱，天地间一片灰蒙。暗河将她冲到了一片陌生的河滩，身后是奔腾咆哮、浊浪滔天的宽阔江面。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淹没了低矮的灌木，吞噬着岸边的土路。这不是寻常暴雨，是洪灾！

    卢令仪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冷得牙齿打颤。胸口的灼痛感稍减，但被裴照捏得乌青的手腕和被秘录烫伤的皮肉依旧火辣辣地疼。她挣扎着爬上岸，环顾四周，一片末日景象。远处隐约传来哭喊和房屋倒塌的轰鸣。

    她下意识地拢紧衣，更要命的是，湿透的粗布裹胸在方才的挣扎和河水冲刷下彻底散开，左肩下方，一个铜钱大小、边缘狰狞扭曲的烙印，赫然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

    官婢烙印。母亲沈沅娘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象征着她们母女世代为奴、永坠贱籍的耻辱标记。也是裴照擒住她手腕时，瞬间失神的原因——他认得这烙印！

    这烙印在此刻，在逃犯的身份上，无异于催命符。

    “快看！那边有人！”

    “是个女孩！好像受伤了！”

    “洪水要来了，快往高处跑啊！”

    几个同样在洪水中挣扎求生的难民发现了她，朝这边踉跄跑来。卢令仪心中一紧，慌忙想扯起湿透的破布遮住烙印。然而，一道更尖锐、更熟悉的声音撕裂了雨幕：

    “官婢！她是逃奴！肩上有烙印！”

    卢令仪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跳。只见不远处一个被泥水糊了半张脸、穿着破旧绸缎裙的妇人，正指着她，脸上混杂着恐惧、鄙夷和一种扭曲的幸灾乐祸。这妇人她认得，是邻村一个惯爱搬弄是非、曾因小事被她母亲沈沅娘呵斥过的长舌妇！她竟也逃到了这里！

    “逃奴？” 几个跑近的难民脚步顿住，眼神瞬间变了。

    “抓住她！送去官府能换赏钱！” 不知谁喊了一声，像投入油锅的火星。

    几个壮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竟真的朝她围拢过来！长舌妇躲在后面，脸上是恶毒的快意。

    孤立无援！前有洪水猛兽，后有愚民追捕，身份暴露如同悬顶利剑！卢令仪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转身就往更泥泞、更陡峭的河岸高处爬去。

    “别让她跑了！”

    “抓住那个贱奴！”

    卢令仪体力早已透支，脚下湿滑的泥地让她每一步都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追上，她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倒在泥泞里，啃了满嘴腥泥。

    “哼！” 抓住她的女子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她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长舌妇和那几个围拢的男人。

    长舌妇看清她的脸，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哆嗦了：“柳…柳姑姑？” 她惊恐地后退两步，缩进人群，再不敢出声。那几个男人也被这目光慑住，脚步迟疑，面面相觑。

    柳姑姑？卢令仪心中剧震。她感受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

    柳姑姑不再看那些人，目光落在卢令仪左肩下方——湿透的粗布裹胸散开，一个铜钱大小、边缘狰狞扭曲的烙印，赫然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

    官婢烙印。耻辱的标记。

    柳姑姑的眼神深处，瞬间看穿了卢令仪所有的苦难和秘密。她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低沉而快速地说：“不想死，就跟我走！”

    语气不容置疑。

    卢令仪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和对眼前这个神秘女人莫名的一丝信任，让她下意识地点了头。柳姑姑手臂用力，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她从泥水中拉起，动作果断有力。

    “站住！她是……” 一个男人不甘心地想阻拦。

    柳姑姑猛地回头，斗笠下射出的目光冰冷如实质：“想活命就滚开！洪水要吞人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压，瞬间镇住了那几个男人。

    趁着对方愣神的刹那，柳姑姑拉着卢令仪，脚步飞快地冲进河滩旁一片更加茂密、地势稍高的荆棘灌木丛中。

    卢令仪被柳姑姑拖着，跌跌撞撞地在荆棘中穿行。湿透的衣衫被划破，冰冷的雨水和带刺的枝条刮过皮肤，带来细密的疼痛。胸口的秘录冰冷地硌着她，左肩的烙印在奔跑中仿佛也在隐隐作痛。她大口喘着气，肺部火烧火燎，视线因虚弱和雨水更加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