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楼晚柠站在台阶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带子。包里放着户口本和身份证,纸张边缘被她攥得有些发皱。
三天前在沈砚之办公室签下的协议,此刻像块石头压在她心里。昨晚父亲从昏迷中醒过来,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句话:“晚柠,别为了……”后面的话被急促的咳嗽打断,可她懂。
懂父亲的愧疚,懂他不愿用女儿的婚姻换公司的存续,更懂自己此刻站在这里,是唯一的选择。
“来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楼晚柠回过头,看见沈砚之站在晨光里。他今天没穿西装,换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少了几分商场上的疏离感,倒添了些清隽的温和,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老宅院子里听她拉琴的少年。
“嗯。”她点点头,避开他的目光,“进去吧。”
登记处人不多,工作人员递来表格时,看他们的眼神带着点例行公事的打量。楼晚柠低头填信息,笔尖落在“配偶姓名”那一栏时,顿了两秒才写下“沈砚之”三个字。
字迹落在纸上,轻飘飘的,却像有千斤重。
她偷眼看向旁边的沈砚之,他正专注地填表,侧脸的轮廓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笔锋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落在“配偶姓名”处时,“楼晚柠”三个字,写得格外认真。
拍照时,摄影师让他们靠近些。楼晚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腕却被他轻轻握住。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点干燥的温度,和她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自然点。”他低声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松木香——那是他常用的雪松味须后水,她小时候在老宅闻到过,是属于“沈哥哥”的味道。
楼晚柠僵着身子,直到快门按下的瞬间,才后知后觉地放松了些。照片洗出来时,她看着红底背景里的两个人:沈砚之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她读不懂的深意;而自己,嘴角抿得紧紧的,像个被迫营业的木偶。
拿到红本本的那一刻,楼晚柠的手指微微发颤。封面上的烫金“结婚证”三个字,刺得她眼睛发酸。她和沈砚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这个如今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就这样成了法律上的夫妻。
像一场荒诞的梦。
走出民政局,沈砚之把一个文件袋递给她:“沈氏的首批资金已经到账,楼氏的账户今天就能解冻。”
楼晚柠接过文件袋,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谢谢。”她低声说,声音有点闷。
“司机在那边等。”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先去医院看看楼叔?”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父亲。“……好。”
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楼晚柠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几个小时前,她还是楼家的大小姐,是那个在舞台上拉着小提琴的楼晚柠;现在,她多了一个身份——沈砚之的妻子。
“别墅已经收拾好了,”沈砚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今天下午你可以搬过去。”
楼晚柠转过头:“别墅?”
“嗯,离市区不远,有个独立的琴房。”他看着前方的路况,语气平淡,“我让人按你以前琴房的样子布置的,隔音很好。”
她愣住了。他怎么知道她以前琴房的样子?
记忆忽然回到十五岁那年,她的琴房在老宅二楼,窗外有棵玉兰树,她总说练琴累了就能看到花开。后来楼家搬了新别墅,她还抱怨过新琴房的窗户太小,看不到风景。
原来这些随口说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
“谢谢。”她再次道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暖。
到了医院,沈砚之没上去,只在车里等她。“我跟医生沟通过了,楼叔需要静养,别让他太激动。”他叮嘱道,递过来一个保温桶,“里面是黑鱼汤,让护工热一下给楼叔喝。”
楼晚柠接过保温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你……”她想问他怎么知道父亲喜欢喝黑鱼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关心,太过细密,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病房里,父亲看到她手里的结婚证时,浑浊的眼睛红了。“晚柠……”他想说什么,却被她按住了手。
“爸,没事的。”她挤出一个笑容,把保温桶递给护工,“沈砚之他……人很好,我们只是换了种方式互相帮衬。等公司好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场婚姻真的只是一场交易,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从医院出来,楼晚柠坐在车里,看着沈砚之的侧脸,忽然问:“为什么要帮我们?”
沈砚之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过头看她。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眼底,那里像盛着一片深邃的海。“小时候,”他忽然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回忆的温软,“你把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分给我一半,说‘沈哥哥,吃了蛋糕就不烦啦’。”
楼晚柠愣住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十二岁,刚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坐在老宅的台阶上生闷气。她拿着块草莓蛋糕跑过来,踮着脚塞进他手里,奶油蹭到了他的嘴角,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原来那么小的一件事,他也记得。
“所以,”他转回头,继续开车,声音轻得像风,“现在该我帮你了。”
车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炽烈,楼晚柠看着红本本上并排的两个名字——沈砚之,楼晚柠,忽然觉得,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或许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冰冷。
至少,红本本上的名字,是真的。
他眼底的温度,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