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校园内出现了一个新注册的论坛账号，头像是双猩红的眼睛，有种说不出来的瘆人感。
最先知道的是高二（4）班的教室。
“你们快看论坛！新注册的账号，叫什么‘蜘猪侠’，发的帖子也太劲爆了吧！”
“什么啊什么啊？”马上有人围了上去。
此刻它的主页挂了三条帖子，最新一条发布于五分钟前。
标题是【“独家‘海外出道组霸凌录音’，听听沈洛璃的真面目。”】
剩下的两条帖子是沈洛璃早期的丑照。
帖子里配了段音频，时长有一分十二秒，点开的瞬间，嘈杂的背景音里，突然出现她的声音。
两人说的是韩语，视频里带了字幕翻译。
“你以为你哭有用吗？这点疼都受不了，还想出道？”
紧接着是个女孩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像是在求饶。
“Alliy姐……我错了……别推我……。”
“错了？”她的声音更冷了，“错了就该罚，把这瓶水喝了，不然今天别想离开练习室。”
啜泣声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最后几秒，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她丢下的一句“废物。”
“霸凌……她真的霸凌别人？”其中一个女生捂住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太可怕了，原来网上传的是真的。”
洛珍妮也看到了这段音频，刻意走到她身边把音频声音调到最大，阴阳怪气地跟教室里的人说：“啧啧，这就是我们班在海外出道组的‘练习生’啊？欺负同组的人很得意是吧？”
沈洛璃懒得搭理她，这段录音是真的，但被剪得支离破碎。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同组的韩国练习生Mia偷了她的原创曲谱，想占为己有。被发现时，Mia吓得直哭，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告诉经纪人。
这已经算违约了，而且还是在练习生训练时期，一旦被公司知道会直接淘汰。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把自己的保温杯递了过去，里面是刚泡的姜茶：“哭解决不了问题，下次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Mia却以为她要刁难，拿起保温杯就往嘴里灌，结果被呛得直咳嗽，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她弯腰去扶，对方却吓得往后退，膝盖撞到了椅子腿上。
“我没要欺负你。”她当时叹了口气，“但你要记住，想要东西，得靠自己争，不然以后会被人骂废物。”
这些话，被‘蜘猪侠’掐头去尾，拼成了霸凌的证据。
‘蜘猪侠’还在评论区里贴出了Mia当年跑回宿舍的照片，配文“被沈洛璃欺负后精神恍惚。”
这个账号流传得很快，一个小时不到，连网上的人也知道了，纷纷跑来吃瓜。
还有人扒出了早期她和Mia的合照，照片里她站得笔直，Mia缩着肩膀，被解读成“长期被压迫的恐惧”。
甚至有自称‘Mia朋友’的人说，Mia后来因为抑郁离开公司，全是她逼的。
最后一节课，梁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把沈洛璃叫了出去：“校长要找你谈话，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下午‘蜘猪侠’的帖子闹得沸沸扬扬，连隔壁班的老师都在办公室议论，校领导找她谈话，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校长办公室在行政楼三楼，她进去时校长正对着一叠皱眉，桌上摊着几张打印纸。
她看了一眼，是‘蜘猪侠’帖子里的音频字幕截图。红笔在“霸凌”“废物”几个词下面画了波浪线。
“坐吧。”校长的声音很沉，手指敲了敲桌面，“沈洛璃同学，关于网上流传的这些，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录音是真的，但内容被篡改了。”她抬起头，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出来，“那位韩国练习生叫Mia，当时她偷了我的原创曲谱，我没有霸凌她，只是……”
“只是什么？”校长打断她，“学校接到了匿名举报，说你隐瞒被公司雪藏的原因，还涉及校园霸凌，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学校的声誉。”
校长叹了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学校查了你的转学档案，确实没有违规记录。但现在流言影响太坏，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脸上，“先回去上课吧，这件事，学校会再调查。”
没有指责，没有处分，却有层无形的网，勒在了她的肩膀上。
沈洛璃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语文课已经上到了一半，她站在楼梯口犹豫了片刻，没有回教室，去了教学楼的天台。
风裹着秋凉吹过来，天台上空荡荡的。
她靠在栏杆上，摸出手机，点进了论坛里的那个账号，诅咒之眼的头像像是在盯着她笑。
沈洛璃退出去点开了相册的收藏夹，里面存着她反复看了几十遍的视频。
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在米兰歌剧院的演出，镜头扫过她站在舞台中央的样子，裙摆如同盛开的白玫瑰，高音穿透整个剧场。
她将音量调大，莫扎特的《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在天台上回响。
“挺会藏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她转过头，看见江璟帆斜倚在天台门口，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江璟帆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不上课在这儿看歌剧？沈同学，你这爱好挺别致。”
她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
“刚上完厕所，上来吹吹风。”
“吹风？”他嗤笑一声，迈开长腿走过去，拖着腔调，语气有些欠，“我怎么听说，有人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她没说话，看向远处在操场跑步的班级。
他又撇了眼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手机，屏幕里还亮着歌剧演唱的画面，慢悠悠地问：“你看这些，是想考音乐学院？”
“嗯。”
她应了一声，重新举起手机，望着屏幕里播放的歌剧。
“想试试考音乐学院。”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有点痒，他伸手想帮她拨开，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这几天学校里的事你也知道了？”她试探地问道。
他勾了下唇，早猜到了她会这么问。
“这几天学校里的事，想不知道都难。”
沈洛璃没有再说话，她以为他会追问，会质疑，甚至会像其他人一样和她保持距离。
可等了好几秒，只听见他“啧”了一声。
“那帮人也就这点能耐。”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一手挡风一手点烟，点燃后抽了口，烟圈在空气中弥漫散开，“听风就是雨，被个破账号耍得团团转。”
她转过头看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看人一向很准。”他双手懒懒地搭在栏杆上，右手指尖夹着烟，侧过头看向她，“沈洛璃，我信你。”
她别开了脸，再次望向操场，没有接这句话。
江璟帆突然想到了什么，胳膊肘碰了碰她的手臂：“喂，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她回：“加减法。”
“加减法？”他听到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是被气笑的，“什么玩意儿？我叫江璟帆，不是加减乘除！”
沈洛璃冷冷扫了他一眼，就回了三个字。
“听着像。”
“像个屁。”
放学铃这时打响了，沈洛璃没有再搭理他，收起手机转身往楼梯口走。
“喂，不等我啊？”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当作没听到，脚步也没停。
回到教室收拾完东西走出校门，到了第三个路口的时候，余光瞥到个熟悉的身影。
江璟帆跟在她身后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不紧不慢。
她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沈洛璃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转过几个路口就到了。
身后那个人始终没离开，她没回头也没停下。
这人真是没完了，还开始玩起跟踪了。
到了公寓楼下，她实在是忍不了了，转过头问他：“你想干什么？”
江璟帆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只盯着她。
“跟到这里了还不走，你是不是有病？”
他还是没吭声，反而迈开腿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公寓楼里走。
沈洛璃愣了愣，这人什么毛病？她咬了咬下唇，没再继续管，转身也进了楼。
两人同时进电梯，江璟帆先一步按了楼层，沈洛璃站在电梯角落，看到他按的楼层，举起手机就翻物业的电话。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她往外走，江璟帆也跟着走了出来。
她拨通了物业的电话，还没有等那边接通，就看到江璟帆在她隔壁那扇门前站着输密码。
她住的2202，隔壁2201一直空着，听说房东在外地，从没租出去过。
物业的电话没有人接通自动挂断了。
密码输入成功，江璟帆指了指2201开着的门，像在嘲弄她自作多情。
“你想得有点多了。”
沈洛璃站在原地没动，一梯两户，他居然成了她邻居？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问，“你不是住明苑湾吗？来这里干什么？”
他倚靠在门框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才道：“这里以后就是我家，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又是天台，又是邻居，未免也太巧了。
“那你的意思是全是巧合？”她挑眉，明显是一点都不相信他。
他没正面回答：“要是觉得不方便，你可以搬家。”留下这句话就进屋关上了门。
沈洛璃被他噎了一下，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揍。
她懒得再多管，转身输密码开门回了自己家。
沈洛璃洗完澡，穿着睡裙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点开老师给她发的明天要学的歌剧，准备练会声。
刚准备开始，隔壁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她闭了闭眼，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重新起声。
音阶刚到高音区，隔壁又传来电钻声，简直要把她耳膜刺破。
她举着手机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从她洗完澡开始，隔壁就没停过。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怒气冲冲往玄关处走，穿着睡裙开门直冲2201，用尽全力敲门。
几秒后，门被打开，她刚准备礼貌问候，就看到地板上一只白色的马尔济斯正歪着头看她，身上套着件粉嘟嘟的衣服，头顶上还绑着两个粉色蝴蝶结。
好吧，她被这一幕萌到了，但视线还是很快从这只狗身上移开，装作不感兴趣，回归正题：“你有完没完，搬家搬三个小时？故意的？”
江璟帆侧身示意她看屋里的景象，几个拆开的纸箱倒在地上，泡沫板和包装纸散落一地：“不然呢？”他扯了扯嘴角，“拆楼？”
那只小狗大概是觉得新鲜，摇着尾巴跑到她脚边，小爪子蹭了蹭她的脚。
江璟帆弯腰把它抱起来，动作很温柔，小狗在他怀里挣了挣，伸出舌头舔他的手。
“动静能不能小些？”
“不能。”他回答得很干脆，转过头把狗放地上继续忙活。
刚放下来一秒钟，那只狗又跑到她脚边打转，用脑袋不停地蹭她的腿。
她懒得跟这种人白费口舌，说了也是白说，转身回家，刚准备关门，就听见江璟帆说：“它叫椰子。”他接着又说，“刚买回来没多久，有点闹。”
椰子像是听懂了自己的名字，“汪汪”叫了两声。
那只小狗朝她跑了过去，沈洛璃低头看了看那个仰着脑袋的小家伙。
“江璟帆，把你的狗抱回去。”
他走了过来，弯腰抱起那团白粉色毛球，跟她解释：“抱歉，大概是因为你身上有沐浴露的香味。”
他抱着椰子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收拾完已经快十二点，沈洛璃走到卧室，掀开被子躺下。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在床单上，她盯着那道光，脑子里乱糟糟的。
江璟帆搬到隔壁，到底是巧合，还是……
隔天一早，沈洛璃单肩挎着书包拉开门，就瞥见江璟帆倚着墙，西装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似乎一直在等她。
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他的行为已经无所谓了，换好鞋就往电梯口走，根本没想搭理。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她加快步伐，那人也跟着提速。
到了校门口，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数不清的目光打在两人身上。但因为有江璟帆在，她们也不敢议论，连窃窃私语都不敢。
直到两人走到教学楼处，那些人才开始小声讨论。
“江璟帆？他怎么跟沈洛璃走在一起？”
“叶一柠呢？江璟帆不是她男朋友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关于沈洛璃的议论本就因“蜘猪侠”的爆料闹得沸沸扬扬。
江璟帆跟着沈洛璃进校门的画面，表明了他是她身后的靠山。
两人的事情很快在学校传开，那些人现在见到沈洛璃也收敛了许多。
到了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那个“蜘猪侠”的账号又更新了动态，更新时间和昨天卡得一模一样，这次的主角还是沈洛璃。
九张配图比上次更刺眼，头三张是沈洛璃在市中心那家服装店门口的侧影，她手里提着个烫金logo的长形礼盒，是给千蔓买的那件真丝披肩。
中间四张是千蔓家楼下的高清偷拍照，沈洛璃进小区以及上楼被拍得清清楚楚。
最让人议论的是最后两张，沈洛璃从里面出来时，手里的文件袋以及两个烫金信封。
配文写得极具煽动性：“沈洛璃为拿推荐信，校外讨好顶尖音乐学院的大人物，离走时还带走了‘回礼’？文件袋里装的是乐谱还是‘承诺书’？两个信封又是什么‘心意’？某些人真是把捷径走得明明白白啊。”
评论区在十分钟内刷出了上千条，包括网上一线吃瓜的人也都来了：
“提到的顶尖音乐学院是哪位大人物？求告知？”
“她要考音乐学院？？？瓜主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
“那两个信封看着就不薄，不会是现金吧？太恶心了！”
沈洛璃翻了翻帖子里的照片，这是她前几天去千蔓老师家上课的时候。
而且，她要考音乐学院的事没有和几个人提过。
她现在才意识到，有人在跟踪她，无时无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篮球砸在篮球板上，齐遥捞起反弹回来的球，刚要转身投篮，就被白昱辰拽住了胳膊。
“看手机。”白昱辰把手机怼到他眼前，上面是‘蜘猪侠’的最新动态。
齐遥“嘶”了一声，球从手里滑了出去，滚到正在场边喝水的江璟帆脚边。
“这孙子又更新了？不是沈洛璃混个娱乐圈也太惨了吧，这人怎么就跟她杠上了？”他划拉了两下帖子里的照片，“拍这么清楚，跟装了跟踪器一样。”
江璟帆弯腰把球踢回去，从齐遥手里夺过手机看了两眼：“查得到来源吗？”
白昱辰说：“昨晚我试着查了一下，对面藏得很深，有反追踪技术，IP跳得跟鬼一样，查不到具体位置。”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像是普通学生能做到的，背后可能有人支招。”
“故意针对沈洛璃？”齐遥挠了挠头，认真地说，“她是不是得罪谁了？”
江璟帆没说话，视线落在屏幕里沈洛璃攥紧信封的手上。
“对了。”齐遥想起了什么，一把揽过江璟帆，“昨晚找你出去喝酒，你家保姆说你搬出去住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灌了口矿泉水：“前天。”
“搬哪了？”齐遥追问，“离学校远不远？回头找你蹭饭去。”
他勾了勾嘴角，眼里带着说不清的笑意，视线越过球场，往教学楼的方向瞟了一眼，语气吊儿郎当：“不远，搬去心上人心里了。”
“滚蛋。”齐遥笑骂着给了他一拳，“正经点！”
白昱辰从他手里拿回手机，锁了屏：“他大概是不想在家听老爷子念叨。”
江璟帆没否认，只看了眼腕表，放学铃此刻恰好打响，他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拍了拍身边两人：“先走了。”
“这么急？”齐遥挑眉笑道，“去哪？”
“家里有两个小公主要照顾。”江璟帆丢下这句话，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齐遥和白昱辰对视一眼，白昱辰慢悠悠地说道：“我赌是去等沈洛璃。”
齐遥“啧”了一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这小子，来真的？叶一柠不要了？”
走出校门口，沈洛璃一眼就看见了靠在树上的江璟帆。
江璟帆朝她仰了仰下巴，示意她过来。
她走了过去，嘴角还叼着根棒棒糖：“干什么。”
没有多余的语气，更像是陈述而非疑问。
他从裤袋里抽出手，直接说：“一起回家。”
“流言本来就不少。”他的话里听不出情绪，“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跟踪你，没发现？”
她没说话，算默认了。
“我住隔壁，算邻居吧？”他往前半步，声音压低了些，“邻居之间，互相照应有问题？”
她哼笑了声，往公寓方向走，没再拒绝，也没说同意。
江璟帆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了公寓楼下，沈洛璃停了下来，把糖棍扔进垃圾桶，侧头看他：“等一下。”
她走进了旁边的便利店，片刻后出来，手里拿着两瓶茉莉蜜茶，还是冰的。
走到江璟帆面前，她抬手递过去一瓶，手指避开了和他的接触。
“谢了。”
她这人一直都是冷冰冰，但对他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江璟帆接过饮料，望着她走进公寓的背影，喉间低低“嗯”了一声。
电梯在22楼停下，沈洛璃先一步出去，没回头。
江璟帆看她关上对面的家门，才输入密码回家。
沈洛璃练了会声，打开外卖软件，还没想好吃什么，门铃声就响了。
她打开门，就见江璟帆站在门口，怀里抱着椰子，狗脑袋搭在他臂弯里，尾巴摇得欢快。
“过去吃饭。”江璟帆没等她开口，率先打破沉默，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皱了皱眉，目光在他和狗之间转了圈：“我们很熟吗？”她又接着补充道，“就算是邻居，也没到能随便去对方家吃饭的份上。”
“做多了。”江璟帆往屋里挤了挤，“扔了浪费。”话音未落，他突然把椰子往她怀里一塞，吓得她下意识抬手接住。
“椰子是妹妹。”他拍了拍身上的毛，“我不太会照顾，你要是方便，以后偶尔帮着看看？”
怀里的小家伙歪着头，黑亮的眼睛盯着沈洛璃，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腕，似乎在跟她说“我真的很乖的。”
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看着椰子那双无辜的眼睛，竟然一下说不出口了。
最终她抱着椰子，不情不愿地跟着江璟帆进了隔壁门。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清蒸鲈鱼，番茄炖牛腩，还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卖相看上去还不错。
沈洛璃抱着椰子站在原地，她实在没法把眼前这桌菜，和那个坐在包厢内，指尖夹着烟的男人联系起来。
“发什么呆？坐。”江璟帆把筷子递给她，自己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尝尝，不算难吃。”
她抱着椰子在餐桌旁坐下，犹豫了几秒，先给狗找了个软垫放在脚边，才拿起筷子夹了口西红柿炒鸡蛋，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饭吃到一半，他忽然开口问她：“知道这几天在背后搞你的人是谁吗？”
她夹菜的手顿了顿，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不是没猜过，对她有敌意的人不少，洛珍妮就算一个，但“蜘猪侠”的手段太过阴狠，倒不像她会用的路数。
他没再追问，转而提起另一件事：“照片里的文件袋和信封，是什么？”
她没犹豫，或许是这桌家常菜驱散了些许疏离，跟他实话实说：“信封里是下周六音乐会的门票，文件袋里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招生简章。”
江璟帆“嗯”了一声，像是早就猜到，又像是在确认。
他起身给她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等下还要去老师那里上课？”
“嗯。”
“我送你。”他说得很干脆。
沈洛璃刚想拒绝，就听他又接着说：“万一今天那人还跟着你呢？我只是尽邻居的义务。”
又是这句“邻居的义务”，她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吃完饭，沈洛璃抱着椰子窝在沙发上，椰子似乎很喜欢她，爪子搭在她腿上，脑袋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沈洛璃被它蹭得没脾气，捏了捏它毛茸茸的耳朵，声音放软了许多，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比某些人懂事多了。”
椰子像是听懂了，“嗷呜”叫了一声。
她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椰子舒服得眯起眼睛。
江璟帆端着碗走进厨房，转身正好瞥见这一幕。
沈洛璃低着头，完全没有了平时那个冷着脸的样子。
他站在原地看了几秒，嘴角弯了弯。
等沈洛璃抬头时，他已经转回身去洗碗了。
“椰子好像还挺喜欢你。”他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跟它玩。”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怀里打哈欠的小家伙，又捏了捏它的耳朵。
椰子往她怀里缩了缩，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椰子的呼噜声和厨房里隐约的水声。
等椰子睡着后，两人收拾好去地库，江璟帆按下解锁键，车门自动升起。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凯伦，直接坐进了副驾。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江璟帆单手握着方向盘：“几点下课？”
“九点半。”她翻着手里的乐谱。
“嗯。”他应了一声，“我在楼下等你，等你结束带你去个地方。”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沈洛璃立刻拒绝了他。
江璟帆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又忘了？邻居义务，你不用有负担。”
说完他又想起了些事情，继续开口调侃：“怎么？这次沈同学敢坐副驾了？”
她没再接话，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到了千蔓家楼下，她推门下车，刚要关车门，就听见他说：“上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小区。
千蔓家的客厅里亮着暖黄的灯，见她进来，千蔓指了指茶几上的平板。
“网上那些东西，我都看到了。”
沈洛璃捏紧了乐谱，觉得拖累了千蔓，低声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跟你没关系。”千蔓把一杯温水递给她，安慰道，“心思别乱，好好准备考试才是正经事。那些杂音，当听不见就好。”
她点了点头。
课上先过了一遍《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千蔓听她唱到高潮处，抬手示意她停下。
“气息再沉一点，你又忘记了？这里的愤怒不是嘶吼，是从胸腔里碾出来的力量。”她示范着唱了两句。
接着开始学《Vocalise》这是首无词歌，全靠旋律和音色传递情绪。
千蔓让她先跟着钢琴哼旋律，听了两遍后皱眉：“太满了，你现在的声音绷得太紧，这首曲子要松，就像羽毛落在水面上，有涟漪，但不能砸出坑。”
她让沈洛璃闭上眼。
“想象你站在空无一人的山谷里，声音不是往外冲，是往回收，顺着风飘出去，能看见它在空气里荡开的样子。”
见沈洛璃还是有些僵硬，千蔓拿起琴弓，在小提琴上拉了个悠长的泛音。
“就像这个声音，空的，透的，能穿过去的。”
沈洛璃跟着调整，一遍遍地唱，直到千蔓点头：“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气要托住，但嗓子要像没长在自己身上一样，轻得能飞起来。”
下课后，千蔓问她：“雅思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报了雅思的培训班，双休上课，下个月底考试。”
“来得及。”千蔓拍了拍她的背，“别慌，你基础扎实，正常发挥就行。记住，你的声音会替你说话，那些乱七八糟的，挡不住真正的光。”
沈洛璃走出小区时，他的车果然还停在路边，车灯打着两束暖光。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江璟帆递过一瓶矿泉水：“润润嗓。”
她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随后问他：“带我去哪？”
江璟帆发动车子，神秘地笑了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车子最终停在江边的马路上，她推开车门，往江边走了过去。
晚风迎面吹了过来，风中混着江水特有的潮气。对面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外墙的灯光秀不断变幻色彩，红的热烈、蓝的深邃，与江水交相辉映着。
江边的休闲区域，摆放了一些桌椅，桌上的小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给这夜色增添了几分温馨。
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那里，低声交谈，静静欣赏着江景，下着围棋，偶尔传来几句笑声，还有人在江边夜跑，散步。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来这儿。”江璟帆锁好车从身后走了过来，双手搭在江边的栏杆上，目光投向远处的灯火，“吹吹风，看看江，好像什么事都能被带走。”
沈洛璃站在他身旁，晚风吹起她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身上散出栀子花的香味。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璟帆转头看向她，月光洒在他的眼里，他笑了笑，还是那句话。
“不是说了吗，邻居义务。”
她没再追问，望着眼前的江景。
她不知道江璟帆所说的“义务”是真是假，但好像自从回到夏清的第一天开始，他总能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身边。
远处的游船发出悠长的鸣笛声，在夜晚回荡。
江璟帆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陪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