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藤蔓死死箍住宿主,抢夺着养分。
丁半夏抚摸着那株树,透过树叶缝隙,阳光的斑驳落在她脸上。
“有趣吧,为了争夺生存权,自相残杀。”
“绞杀植被,还是挺常见的。”
丁半夏眯眼笑道,“看样子是这棵榕树要胜利了。”
还不等我接话,远处突然传来打杀声,混杂着女人们的尖叫。小白反应迅速,他立刻将我和丁半夏挡在身后,“有人袭击使团!”
耳边有簌簌声,树叶草木摩擦衣服的声音格外响,不止一人。
很快,四个蒙面歹徒出现,我大叫一声公主小心,连忙将丁半夏环住。那四个歹徒闻言,立刻向丁半夏袭去。我赶忙躲在树后,只见女子直愣愣站着不敢出手生怕暴露身份,一个歹徒趁同伙与小白缠斗时抓住了丁半夏扛着就要跑,这时兆业率人赶到,飞箭嗖嗖擦身而过,不少片刻便将歹徒尽数消灭。
“公主赎罪!”
丁半夏拍了拍裙子,平淡道,“我没事。”
小白上下看我一眼,确定我没事后才松一口气。一起向树林外走去,我拉住丁半夏说道,“榕树没有胜利,这里的气候根本不适宜榕树生长,即便绞死铁树一心向上攀到最高处得到了阳光雨露,等待她的结局仍旧是死亡。”
丁半夏微微皱着眉,嘴角却有几分讪笑,她并没有回应我,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帐营中。
白小白说道“哇,大人,你懂得好多。”
我叹口气,在人群中寻找赵泽荫的身影,他太显眼了,高大强壮、狼背蜂腰,握着的刀尖上仍在滴血,浅色的眼睛中没有太多波澜起伏。我走向他,仿佛周围的人并不存在。
掏出手帕擦去他脸上溅到的血,我说道,“只是小毛贼,不是那伙人。”
“嗯,我知道。”
使团里有人轻伤,多是惊吓所致,三岔大营负责拱卫京畿里面皆是精英,有兆业将军在足以对付贼匪。离开瑞金府,要走山路了,自然会遇到不少盘踞在山野中的贼人,多是奔着钱财来的亡命之徒。举目望去,山上的树已经开始枯黄了,与之前绿树成荫的景致截然不同。
兆业将军随即加派了巡逻的人手,他感叹,同庆公主遇险一点不惊慌,真是不简单,我也随声附和,直说自己刚才吓得腿都软了。兆业哈哈大笑道,黄大人放心,必不会让这些小贼伤您分毫。贺尘戈送过的公主没有八个也有五个了,早就对这情况司空见惯,他回到自己的帐中继续喝茶看书去了,丝毫不受影响。
入夜后军士们点起了篝火,我和小白茂行坐在角落里,他们喝着酒,一点不为下午的袭击所动。我借着火光看着之前药铺老板抄给我的药单,只觉得有些蹊跷,多是些镇痛安神的药。
“给你。”
突然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朝我扔过来,我没接住,那东西直接掉我裤子上,烫得我差点跳起来,只见赵泽荫嘴角挂着狡黠的笑,他换了常服,头发随意束着正在吃烤山药。白小白赶忙帮我剥烤山药,茂行见状打趣道,不得了,小白君终于开窍了。
赵泽荫一屁股坐我身边,把两人赶走了。
“难得看你把头发扎起来。”
“我可不想被火燎到。”
“赶紧吃,吃完了带你去个地方。”
我瞪了赵泽荫一眼,“不去,这地方不安全,别乱跑。”
“怕什么,不会让你被山贼抓去当压寨夫人。”我无语地看着赵泽荫,他摸了摸我的辫子,继续说,“白色也挺好看。”
“对哦,我都忘记告诉你,当时你送我的耳环被玉烟拿走,应该是弄丢了。”
“……嗯,不要紧。”
不等我吃完,赵泽荫骑马带我离开了营地,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借着月色慢悠悠走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一处高地。赵泽荫与我一起坐在岩石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营地里点点火光,远处是山林以及高悬的月,以及一条玉带般的星河。
玉川,名副其实。
“好看吧。”
“嗯,令人平静,再多的烦忧都烟消云散了。”
“等到了白马关,我带你去看更美丽的月亮。”
我侧头看看赵泽荫,笑道“王爷好像很喜欢月色。”
“我最喜欢满月。”
心突突猛然跳了两下,我连忙转过头去,“为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满月像有生命一样,会在我注视它的时候也看着我。”
“……”
见我半天不说话,赵泽荫搂住我,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他笑道“你这个信口开河的家伙,明明有手刃恶匪的胆子,在外人面前却装柔弱。”
“我当然不能丢下你独自面对坏人。”
“行吧,也算你保护了我。”
“王爷您多担待,我能力有限,只能说尽全力保护你。”
吻了吻我的眼睛,赵泽荫说道,“一正,其实我不厌恶你。”
“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看你在朝中在宫里左右逢源、圆滑事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就不痛快。”
“……又没碍着你。”
赵泽荫笑道,“你讨好这个那个,为什么不来讨好我?”
我惊呼,“没良心,你回忆一下今年春节家宴上,你的酒杯是什么样子的。”
赵泽荫歪头想了一下,说道,“是玉兰花琉璃盏。”
“那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我府上那几株星花玉兰也是你叫人送来的?”
“不然呢,谁吃饱了撑着送你花。”
赵泽荫有些惊诧,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玉兰?”
“有一年你从西域回京述职,恰好是春天,宫里琼花苑的玉兰开了花,你每次下朝都会专门绕道去看不是吗?”
“一正,你……”
“我不会猜错了吧?”
摇了摇头,赵泽荫搂住我的肩望着月亮说道,“看来月下浑无色,却认枝头有暗香,我确实挺喜欢玉兰。”
“但也不能老给你看玉兰,偶尔看看沙枣花也很好对吧。”
在我耳边落下一吻,赵泽荫笑道,“有心了一正。”
“留在锦州吧,这样我才有更多机会讨好你不是吗?”
“这次我答应回去,就一定回去。”
我望着月亮,轻声道,“好,那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夜风习习,吹不散聚光成海的星群,带不走坚定不移的明月。
使团在这片山群中遭遇了几次小的袭击,据兆业将军派出去的探子来报,这山里还有个穷极凶恶的寨子,或许还在等时机袭击我们。这一带在场的几位都很熟悉,赵泽荫说那匪头叫刀疤,必定会来劫掠使团。
“为什么叫刀疤?”
赵泽荫撇撇嘴不做声,茂行说道,“那刀疤的刀疤就是王爷五年前砍出来的,所以我们都叫他刀疤。”
我一听,狠狠瞪着不以为然的赵泽荫,他又来冒险了,就像引水匪袭船一样。这次使团里跟着宫人,哪能冒这个险。
兆业也是个冒险派,可谓和赵泽荫臭味相投,他撸起袖子准备痛击山贼,我赶紧劝贺大人说两句,哪怕谈判呢!贺尘戈一副认命的表情,他和兆业是老搭档老朋友了,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做派。
在场的人只有我干着急。
进山之前,我跑到贺尘戈帐里请他再去劝劝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二人。
“黄大人,坐,喝喝茶。”
说着这温吞的男人竟然给我表演了一套茶艺,我只能一边欣赏一边说,“贺大人,要不我去谈,无非是图财,一切好商量。”
“诶,不要慌,要谈也是我去谈,怎么能让黄大人去。”
“诶诶诶,怎么还密谋上了。”
背后响起赵泽荫的声音,我叹口气,不满地瞪着他。
坐下身,赵泽荫倒是优哉游哉品起了茶,“下次喝茶找本王,黄大人不懂茶,只会牛饮。”
“不懂可以学嘛,常来,常来。”
微笑着送我们出去,贺尘戈乐得清静。
明天就要拔营了,我心里有些烦躁,在这里耽搁时间不值当。突然我想到一个法子,把赵泽荫叫到一旁说道,“山贼必定有常用的水源处,给他们下点药如何?”
赵泽荫摸着下巴说道,“真刀真枪干一场才过瘾。”
我见说不动他,干脆不劝了。是夜,趁着赵泽荫和兆业二人合谋时,我叫来茂行和小白,说出了我的打算,给他们搞点巴豆吃,不战而胜!
小白大吃一惊,连忙说不可以不可以,不能坏了王爷的好事。
“你这个山药脑袋!刀疤被王爷重创过,就等着他来要报仇雪恨呢,使团里这么多人,万一出点岔子怎么向皇上交代!那天你我都看到了,他们奔着公主来的!”
茂行骚骚脑袋说道,“大人说的在理,王爷安危要紧,公主安危也要紧。”
白小白犹豫片刻,咬牙跺跺脚,“行吧,干!”
我探头,看赵泽荫还在和兆业商量,“他们必定准备主动出击打贼人一个措手不及,有点赶时间,咱们也早点行动!”
“巴豆会不会太显眼了大人?”
“天真!跟我来!”
来到存放物资的地方,我吩咐医师把巴豆给我找出来,又叫人把巴豆滚碾出油装了一小瓶,随后又把残渣掩埋处理好,前后不过花了半个时辰就准备妥当了。
白小白看着我,半信半疑把巴豆油装好,“这,这么点能奏效吗?”
“当然,足够药翻所有贼。对了,见机行事,务必得想办法让他们吃下去,这我就不擅长了。”
茂行扭了扭肩膀,说道“放心,剩下的事儿我们擅长!”
说完二人便消失在夜色中,我这才放心地回头睡觉去。
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被拨出去一半随赵泽荫和兆业夜袭贼窝的护行军队还没回来,我有些焦躁地在掩埋巴豆残渣的树林里等待。
“喂,坏女人。”
我闻声仰头一看,只见祝山枝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我连忙要往营地跑,刚迈出腿,那高大的家伙已经挡在我面前了。
“警告你,我只要一喊叫就会有精兵强将来把你打成八瓣!”
“卑鄙,是你指示人下了药吧。”
“……成功了?”
祝山枝皱着眉,一副嫌弃的表情,“整个山寨臭不可闻,别说拿刀迎袭了,都来不及提裤子。你好狠啊黄一正!”
我大喜过望,不由自主手舞足蹈,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小白和茂行真能干!
“你干嘛一路跟着我?!究竟想干什么!”
“我散步,关你什么事。”
“你有毛病吧,在深山老林里散步?”
祝山枝没有像往常一样戏谑我,我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呼吸急促,眼中布满血丝,头发也是湿的。
突然一个趔趄,这个杀手竟然有些体力不支靠坐在树下。仿佛是出自本能我伸手扶了他一把,却不想这个家伙双目一震,一巴掌把我的手打开。
承下这极其用力的一巴掌我的手背立刻红了。我气不打一处来,扑上去抽出匕首抵住祝山枝的脖子,他并没有还击,任由我在他身上乱摸。
“我的匕首呢?!”
可恶,除了一张药方,并没有匕首。
“丢了。”
“什么?!那是世间仅有一把的匕首,削铁如泥!你竟然弄丢了,你算什么杀手,废物!”
祝山枝用力握住我的手腕,痛得我松开手,匕首掉在地上,被男人一脚踢远。
“不准骂我废物,你才是废物,坏女人!”
滚烫如火的手,明显不是正常人的体温,我捏住祝山枝的下巴,他瞳孔涣散无神,身上也很滚烫。
他中毒了,是巴磷蛇毒,因为毒发浑身烧灼他才在山泉里泡了很久,所以头发是湿的。
“你要杀我可以趁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