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退了一步,理智告诉我该立刻马上割断这家伙的喉咙,他太危险了,迟早会威胁到我和赵泽荫。我摊开那张收在祝山枝怀里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药方,是师父给他的。
我用力把药方揉成团,内心深处的怨气又冒头了,与桑鸿激烈争吵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这个老头吵不过我竟然哭了起来,直到我低头认错下跪发誓他才原谅我。
捡起匕首插回到刀鞘里,我走到祝山枝面前,“我今天救你是看在我师父面子上,你是他的病人,如果我杀了你,他会生我的气。”
祝山枝因毒发浑身在轻微颤抖,“那我得多谢他了。”
我蹲下来盯着祝山枝的眼睛,“听着,和我做笔交易,帮我去找他的下落,至于报酬,就是你此刻的命。”
“成交。”
我把祝山枝扶起来,“这山林里有没有巴磷蛇?”
“……有,我昨天还吃了一条。”
我大吃一惊,扶着祝山枝往他昨天落脚的地方走去,“你是不是傻,那玩意儿能吃吗?有毒啊!”
“我把头剁了,去了内脏,烤熟了吃的。”
“你这,你这杀手也太业余了吧,巴磷蛇的鳞片有毒,它没有毒腺。”
“……怪不得时间对不上……”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祝山枝的歇脚地,蛇头还扔在一边确实没吃,我估计这个家伙鳞片没处理干净误吃了一些才急性中毒了。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我找到了巴山叶和磷沙土,混着泉水揉捏半天,叫祝山枝吃下去。
他疑惑地看着我,“能吃吗,为什么和神医给我的不一样。”
我将泥丸子塞祝山枝嘴里,“废话真多,叫你吃就吃。下次记住了,解毒之物大多就在毒物附近。你为什么老中巴磷蛇毒,上次不会也是因为吃了蛇肉中毒吧,是有多好吃?”
“……酸,柴,不如豚鼠好吃。”
“真是服了,有些豚鼠也是有毒的。”
吃了药,祝山枝又去山泉边接水喝,看样子他好多了。
“少喝野外的水,不安全。”
“啊?为什么。”
我洗洗手,说道,“行了,我回去了,算你走运,下次碰到我我可不会这么好心肠。”
“喂!”
我走出去几步,被祝山枝叫住。只见他弯腰,从靴子里抽出羽纹匕首在我面前晃晃。我脸一黑,跑上前去抢,祝山枝故意把手举高,“你大意了,下次搜身记得搜全身。”
“还给我!”
“你选,找人还是要匕首。”
我恶狠狠踩了祝山枝一脚,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下次绝不放过你!”
沿着方才来时的路我摸索着往回走,还没走到营地,白小白如临大敌一般朝我找来。这个保镖还算尽责,首先关注了我的安全问题,然后才哭丧着脸说,“完了大人,大将军发了好大的火!”
“为什么,打输了?”
马上收起哭脸,白小白说道,“那倒没有,我和茂行给他们药得东倒西歪行走不能,可以说不费一兵一卒取得了大捷。”
“那他发什么火。”
一起走出来树林,我远远就看到赵泽荫阴着脸站在那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白小白甚至不敢出树林,仿佛怕被赵泽荫爆发的怒气给吞噬了。
我走到赵泽荫面前,他背着光,阴影投射在我身上。
“黄一正!”
“没受伤吧王爷,我都快担心死了,早饭都吃不下。”我赶紧在赵泽荫身上左看右看,很好,衣服甚至都没有脏。
“吃早饭?鞭子吃不吃!”
“怎么了嘛,难不成太臭,把你恶心到了?”
用力捏着我的脸颊,赵泽荫吼道,“整个现场粪水直流,恶心死了!你真是胆大包天,敢指使他们两个独自行动,我要把你们都捆起来狠狠抽一顿!”
“一人做事一人当!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打就打我!不准打小白和茂行!”
我用力掰赵泽荫的手,他愣了一下,松开我的脸,又立马握住我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烫到了?这么红一大片。”
“我刚才遇到了祝山枝,他打我。”
“啊?还跟着,究竟怎么回事?”
我抱着赵泽荫的胳膊,一边拍他的背,一边拉他往前方营地走,顺带回头喊道,“小白,叫大伙儿收拾行装!”
“是,是!”
回到帐中,我叫乐欢把帘子放下,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赵泽荫。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少打岔!你这个家伙,我要好好治治你!”
我一把搂住赵泽荫的腰,抬起头小声道,“犯不着跟这些小蟊贼你来我往,脏了你的枪,赶路吧,野外住着不方便,时间一长又脏又臭。”
赵泽荫抬起胳膊闻了一下,“臭吗?可恶,都怪你!”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不嫌弃你。”
“算了算了,嬉皮笑脸的,马上拔营出发。”
说走就走,绕过这片山林我们终于上了平路,再也没有山贼敢来骚扰使团。又是四天跋涉,我们终于到了兹县,使团要在这里好好休整一番。
大半夜,兹县县令李凤年在驿站迎接使团,虽然很想马上去查师父的事情,但眼下肯定不适合。
还好我是女官用不着应酬,回屋好好洗个澡躺床上,睡到半夜我才发现赵泽荫竟然没有来。好奇心促使我上了楼,看到他的灯还亮着,我敲了敲门。
半天无人应答,我正准备回屋,突然门开了,一个陌生女人匆忙走了出来,衣衫不整。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跑回屋去把门一锁,赶紧吹灭灯躺在床上不作声,门口有人影晃动,却没有敲门,过一会儿,再无声响。
这比我上次撞到纯嫔躺在明途怀里亲他还尴尬。
也算得了教训,我告诫自己以后千万得谨慎,免得长针眼。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乐欢说她来叫我三次我都没醒,我一边喝茶一边叫她赶紧给我随便梳梳头发,我要出门。
到了兹县,气候明显更干燥,睡了一晚鼻子竟然有点痛,白天日头晒得厉害,我依旧戴着斗笠叫上小白茂行出发去县衙。
李凤年之前已着人去查了桑鸿的下落,这个老头一脸遗憾地告诉我,桑鸿失踪了,恐怕凶多吉少。
“李大人,什么叫失踪了?再者既未找到踪迹又怎么判断凶多吉少?”
小眼睛溜溜转,李凤年道,“大人下官查了,桑鸿医师在东市突然没有了踪影,后续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过去这么久了,想必……”
这个老匹夫,压根没有好好给我调查。眼下也不是收拾他的时候,“是哪个捕快去查的。”
很快,一个叫伍良才的捕快到了我跟前跪地行礼。
“李大人,这捕快借我用用。”
“当然,当然。”
出了县衙,我也没问伍良才任何问题,叫他带路去惠民坊。
兹县明显要贫困许多,因四周皆是山,耕地少就不说了还经常有山贼侵扰,对于这个事情王尧哥也头疼,山林里错综复杂,剿了几次匪,等官兵一走那些亡命徒又上了山,兹县本就穷,更没钱肃清流匪,看着街角的小乞丐脏兮兮的,我叫茂行给他们买了些包子吃。
惠民坊的医正先前就知道有人在查桑鸿的事儿,见伍良才来了立刻奉上好茶,找出了问诊记录。
小白在我耳边说,“小小捕快,比大人您还威风。”
我细细翻阅,师父只留下一天的问诊记录,随后就没有了消息,太蹊跷了。
但从记录来看,确实没什么可留意的。我掏出他之前的记录细细比对,真要说的话,还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叫小白茂行一起看了半天,还是小白发现了问题。
“感觉神医的字变轻了,虽然不太明显。”
我拍拍小白的肩,“对,下笔力道变轻了,说明他右手使不上力气,可能是外因导致。”
茂行问道,“神医他右手受伤了?”
我蹙着眉头说道,“不好判断。”
叫来当天值守的医师,我问他桑鸿可有异状,那人回忆一下说道没有,师父气色红润,中气十足,还跟他们开玩笑呢。
我又问,当天他看诊可发生过什么事。
伍良才这时候抢过话头,“回禀大人,当天的情形我仔细问过了,来找桑神医看病的人很多,乡民间有些小冲突也属正常。”
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什么小冲突,伍捕头未免也太大而化之了!”
我看去,是一个穿着素服的女药师,二十多岁,长相清秀。
“哼,阿沁,这可是京城来的官儿,劝你慎言!”
抱着一箩筐药材的名叫阿沁的女子冷笑着走上前来,“我管她是哪里的官,总之不能胡说八道!”
准备晾晒的黄芪成色一般,我捻起闻了闻,“阿沁,桑鸿当天有什么反常表现吗?”
女子瞅瞅伍良才,不肯说话。我顿时明白了,拍拍阿沁的肩告诉她我晚一点来。
出了惠民坊,我往小巷子里走去,看四下无人我叫小白和茂行将这个捕快拿下。
上前扇了此人两巴掌,我掀下斗笠狠狠摔在地上,拽起伍良才的衣领,“好啊,兹县县令管得好啊,胆敢敷衍你姑奶奶,也不打听打听我黄一正是谁!”
“大,大人饶命,小的也是奉县令大人的命令——”
我又给了伍良才一巴掌,直打得手震痛不已,“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实招来!若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的狗命!”
伍良玉这才如实回答,当日确实发生了冲突,主要是本地的张财主不想排队硬是要求桑鸿第一个上门给他的小妾治病,周围的乡亲们不满,这才闹了起来。
我此刻怒火攻心,只觉得鼻腔一热,竟然流出鼻血来,茂行连忙掏出手帕帮我捂着,“大人,别急别急!”
我按着鼻子,踹了一脚伍良才,“继续说!”
“神,神医他上前劝解,被,被拉伤了胳膊……”
“你们!”我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抽出匕首架在男人脖子上,“该死的东西,我要杀了你!”
小白连忙拉住我的手,急切道,“大人冷静,听他说完!”
伍良才此时吓得直磕头,“大人,后来就没有为难神医了,真的,他下午还没把病人全部看完就提前收摊往东市去,接着人就失踪了,真的,小的所说皆是实话!”
我一把抓起伍良才,嗓子已经吼哑了,“放你的狗屁!一个大活人会突然失踪?你马上给我再去问,再去查,东市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人都不准放过!查问不到就自己提着狗头来见我,你们这帮狗东西,要是桑鸿有什么事,你们都得给我死!”
伍良才吓得连滚带爬跑出了巷子,一时间,只听得到我急促的喘息声,鼻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我脑子嗡嗡作响,扶着墙,我只觉得浑身发软,腿脚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大人,大人!”白小白接住我,他赶忙将我抱起往惠民坊去。
在简陋的石床上躺着,名叫阿沁的药师给我搭脉,“没事,怒火攻心气血上涌,休息休息,不要紧。”
“我知道。我没事。”
“……抱歉,我当天也只是在场目睹了争执,并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嗯,多谢。”
休息了一会儿,我扶着白小白站起来,离开了惠民坊。
既然伍良才又去东市重新查访,我便再等等。坐在茶摊上,我翻看着桑鸿的问诊记录,试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大人,吃点东西吧。”
我摇摇头,把面前的面碗推开。突然,面碗被拿走,有个声音传来,“来碗没有馅儿的馄饨。”
小白悄摸摸坐到隔壁去,来者抬起我的下巴说,“不要紧,气候不比锦州温润容易流鼻血,习惯了就好。”
我偏过头去,“你来干什么。”
“茂行火急火燎来报说你晕倒了,我当然要来看看。”
“我没事,一时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