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年度创新大赛的海报贴在电梯口已经一周了。每次路过，我都能看到那张鲜红的通告上“丰厚奖金+重点项目机会“的字样在向我招手。今天晨会上，当我宣布鼓励所有人参赛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小声议论。

    “林总监，“赵天宇转着钢笔，似笑非笑地问，“参赛需要大量时间准备，会不会影响现有项目进度？“

    我早料到会有此一问。“我已经重新调整了各项目时间表，确保每人每周至少有十小时备赛时间。“我点开屏幕上的表格，“具体安排会后发给大家。“

    散会后，苏晴小跑着跟上我。“林总监，您调整了所有人的工作量，唯独没给自己安排任何备赛时间。“

    “作为评委之一，我不能参赛。“我推开办公室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矩形。

    “可是...“苏晴欲言又止，“您知道陈经理报名了吧？“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是吗？很好啊。“

    “大家都在传，您调整时间表就是为了给他创造参赛条件。“她递过一叠文件，“今早茶水间已经议论纷纷了。“

    我接过文件，最上面是陈默的报名表，创意方向栏写着“情感互动营销“，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让他们说去吧。“我尽量保持声音平稳，“专业人才值得重点培养，这是管理学常识。“

    苏晴离开后，我站在窗前俯瞰城市景观。二十八层的高度让人有种脱离现实的错觉。我当然知道调整时间表会引来闲言碎语，但当看到参赛名单上陈默的名字时，胸口那股莫名的雀跃让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谢谢。—CM】

    简单两个字，却让我嘴角不自觉上扬。我犹豫片刻，回复道：【凭实力说话。加油。】

    放下手机，我打开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夹，调出大学时期的一个未完成方案——《情感记忆营销：品牌与消费者的深层互动》。当时这个创意因为太过前卫而被教授建议暂缓实施，但我一直珍藏着。现在，我把它打印出来，小心地装进一个没有标识的文件夹。

    午休时间，我确认创意部空无一人后，悄悄走进去。陈默的办公桌依然乱得很有个人风格——几本营销学著作堆在左侧，右侧散落着各种颜色的便利贴，中间是一台贴满贴纸的笔记本电脑。我轻轻将文件夹塞进他的抽屉，心跳快得像做贼一样。

    转身要走时，一张照片从书架边缘露出来。我凑近一看，是大学辩论队合影。照片上的陈默意气风发，手臂自然地搭在旁边女生的肩上——李梦瑶，他的初恋女友，也是辩论队搭档。他们被称为“文理双璧“，陈默的逻辑思维配上李梦瑶的文采，几乎横扫所有比赛。

    照片上的李梦瑶巧笑倩兮，长发飘飘，与高大帅气的陈默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璧人。张明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听说他前女友李梦瑶最近回国了，经常来公司找他......“

    我像被烫到般迅速退开，不小心碰倒了笔筒。弯腰捡拾时，抽屉里露出一角蓝色——是我刚放进去的文件夹，旁边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相同的蓝色文件夹，每个上面都标着日期和关键词。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轻轻拉开抽屉。那些文件夹上标注的竟然全是我参加过的比赛和项目！2019年全国大学生广告艺术大赛、2020年伦敦国际青年创意峰会...甚至还有我在伦敦工作期间参与的几个知名案例。

    手指微微发抖，我翻开最近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我去年在伦敦获奖的户外广告案例报道，旁边还有陈默手写的分析笔记：“小满的风格进化：更简约但更具冲击力，色彩运用大胆...“

    “找我有事？“

    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地合上抽屉站起来，后腰撞到桌角也顾不上疼。“我...我来送资料。“声音尖得不像自己。

    他站在门口，阳光从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抽屉上。

    “什么资料？“他走近几步。

    “创新大赛的...一些参考资料。“我慌乱地指向那个新放的文件夹，大脑飞速运转着如何解释翻他抽屉的行为。

    陈默伸手拉开抽屉，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直接略过那排蓝色文件夹，取出我刚放进去的那个，翻开看了看。

    “有意思。“他声音平静，“和你大学时没完成的那份方案很像。“

    “你记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等于承认文件夹是我放的。

    他嘴角微微上扬。“当然记得。你在毕业展上提到过这个构想，说将来一定要实现。“他顿了顿，“谢谢。“

    这句“谢谢“轻得像羽毛，却重重落在我心上。我们之间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既不是尴尬也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微妙的、充满可能性的空白。

    “那些...“我忍不住指向抽屉，又迅速缩回手，“我是偶然看到的。“

    陈默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拉开抽屉，手指轻轻抚过那排文件夹。“职业习惯...关注行业优秀案例。“

    “包括学生作品？“

    “包括特别的作品。“他直视我的眼睛，目光灼人，“特别是那些本该由我们共同完成的项目。“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转动了我心底某个锁了很久的门。毕业前，我们确实约定过要一起创业，实现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构想。然后...然后就是那个雨夜，那条未回复的短信，和三年的分离。

    “陈默，关于三年前——“

    “林总监！“张明的声音从走廊传来，“赵总监找您讨论预算问题！“

    魔咒瞬间打破。陈默后退一步，恢复了职场面孔。“您该去开会了，林总监。“

    我点点头，匆忙离开，却在门口与张明擦肩而过。他探究的目光在我和陈默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陈默手中的文件夹上。

    “创意天才又有新点子了？“他语气轻佻，“还是林总监特别指导？“

    “张明，“我冷下声音，“你的转正评估下周开始，建议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走出创意部，我的心仍然跳得厉害。那些文件夹，那些笔记...陈默一直在关注我的职业发展？为什么？如果他在意，为何三年不联系？如果不在意，又为何如此详尽地收集我的每一个作品？

    这些问题在我脑中盘旋，直到赵天宇敲响我的办公室门。

    “打扰了，林总监。“他西装笔挺，笑容恰到好处，“关于下季度的预算分配，有几个点需要您确认。“

    我请他坐下，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处理公务。赵天宇是公司最年轻的总监之一，三十二岁就掌管市场部，据说与董事会关系密切。他谈论预算条理分明，但我总觉得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评估的意味。

    “对了，“临走前他状似随意地问，“听说您和陈经理是大学同学？“

    我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是的。“

    “真是巧合。“他微笑，“公司很看重陈经理，他去年那个汽车案例确实出色。“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当然，现在有您这位老同学'指导'，他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却让我莫名不舒服。“陈默的能力不需要任何人特别关照。“

    “当然，当然。“赵天宇举手做投降状，“只是公司里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毕竟您一来就让他负责重要项目，又特别支持他参赛...“

    “我支持所有有才华的员工。“我直视他的眼睛，“包括您，赵总监。如果有兴趣，也欢迎参加创新大赛。“

    他笑了笑，没有接话，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

    下班时分，我决定加班完成积压的工作。夜幕降临，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九点左右，我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路过创意部时发现灯还亮着。

    陈默伏在桌前，专注地写着什么，眉头微蹙，偶尔咬一下笔杆——这个习惯从学生时代就没变过。我站在暗处，不自觉地看了很久。他忽然抬头，视线穿过玻璃墙直接与我相遇，仿佛早就知道我在那里。

    进退两难，我只好推门进去。“还没走？“

    “创新大赛的方案。“他揉了揉太阳穴，“思路不太顺。“

    我走近几步，看到他桌上摊开的正是我今天给的文件夹，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需要建议吗？“

    他犹豫了一下，推开旁边一堆资料示意我坐下。“如果你不介意。“

    接下来的两小时，我们完全沉浸在创意讨论中，就像大学时无数个头脑风暴的夜晚。时间仿佛倒流，隔阂暂时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思维碰撞。当最终敲定核心概念时，陈默突然抓住我的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就是这样！小满，你总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我们同时意识到这个过于亲昵的举动。他迅速松开手，轻咳一声。“抱歉，职业病。“

    “没关系。“我假装整理文件掩饰发烫的脸颊，“很晚了，该回去了。“

    他点点头，开始收拾桌面。我起身离开，却在门口被他叫住。

    “小满。“

    我转身，心跳加速。

    “明天...有空一起吃午饭吗？“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有些细节还想请教。“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邀约。我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好啊，中午十二点半？“

    “嗯。“

    走出公司大楼，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我抬头看向创意部的窗户，陈默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似乎在目送我离开。

    第二天中午，我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的餐厅，却发现陈默已经等在那里，桌上放着一杯柠檬红茶——给我的。他起身为我拉开椅子，这个绅士举动让我有些意外。

    “我点了你喜欢的金枪鱼沙拉，希望口味没变。“他说。

    “你还记得。“我小声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我记得很多事。“他的目光深邃，“比如你讨厌芹菜，喜欢下雨天，最害怕蜘蛛...“

    “陈默。“我打断他，“为什么三年不联系我？“

    空气瞬间凝固。他放下叉子，表情变得复杂。“我以为...你不想再联系我了。“

    “什么？我明明发了短信说——“

    “小满！真巧啊。“

    一个柔美的女声打断了我。抬头看去，一位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子站在桌边，笑容明媚。即使三年未见，我一眼就认出了李梦瑶——比以前更漂亮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好久不见。“她亲切地说，然后转向陈默，“默默，你不是说中午有事吗？原来是和老同学聚会啊。“

    默默？这个亲昵的称呼像针一样刺进我的耳膜。陈默的表情变得僵硬。

    “李梦瑶，你回国了？“我强迫自己微笑。

    “上周刚回来。“她自然地拉开陈默旁边的椅子坐下，“准备在国内发展，正好默默说他们公司缺人，就约了今天下午去面试。“她亲昵地碰了碰陈默的手臂，“没想到提前碰到了。“

    我看向陈默，他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意外情况感到不适。“梦瑶，我们正在谈工作。“

    “哦~那我打扰了？“李梦瑶做出委屈表情，但很快又笑起来，“小满不会介意的，对吧？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当然。“我机械地回答，胃部突然绞紧。“其实我该回公司了，下午还有会。“

    “这么快？“陈默明显失望，“我们还没谈完...“

    “改天吧。“我迅速起身，拿出钱包。

    “不用，我来。“陈默按住我的手，这个接触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梦瑶的目光落在我们相触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你们...现在一起工作？“

    “林总监是我的上司。“陈默平静地说，收回了手。

    “总监？哇，小满你好厉害！“李梦瑶的惊叹听起来有些夸张，“那默默以后要靠你多关照了。“

    “陈默靠实力就够了。“我勉强笑笑，“先走了，你们慢聊。“

    走出餐厅，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才允许自己深呼吸。李梦瑶回来了，而且和陈默一直保持联系...他们会不会复合？那个亲昵的“默默“称呼，那些我不知道的私下见面...

    手机震动，是陈默的短信：【抱歉，没想到她会来。我们改天再谈？】

    我看着屏幕，不知如何回复。三年前未解的误会，如今又添新乱。那些蓝色文件夹代表的关注，与李梦瑶的出现，哪个才是陈默真实的生活？

    回到公司，我直接去了天台透气。风吹乱头发，也稍稍吹散了胸口的闷痛。我告诉自己不该在意，我和陈默只是老同学、现同事，仅此而已。但心底有个声音在问：那为什么看到他们在一起，你会如此难受？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迅速擦掉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湿意，转身看到张明拿着一叠文件走来。

    “林总监，这是您要的市场分析。“他递过文件，目光却探究地停留在我脸上，“您没事吧？“

    “风太大。“我接过文件，“谢谢。“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离开了。我低头翻看文件，突然发现中间夹着一张照片——陈默和李梦瑶在餐厅交谈，看起来亲密无间。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他们一直保持联系，你知道么？“

    我的手开始发抖。谁拍的？张明？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更重要的是...陈默和李梦瑶，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