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大赛决赛当天，奥美国际十二楼会议厅座无虚席。我坐在评委席上，不断调整着面前的评分表，手心微微出汗。三个月来，陈默的参赛方案经过层层筛选，最终闯入决赛。此刻，他将在公司高层和业界专家面前展示这个融入了我们共同心血的创意。

    “下一位，陈默，《情感记忆营销：品牌与消费者的深层互动》。“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会议厅侧门打开，陈默迈步而入。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整个人散发着内敛的专业气场。但当我看到他略微泛红的眼眶和异常明亮的眼神时，心头猛地一紧——他看起来像是发烧了。

    陈默走到演讲台前，目光扫过评委席，在我身上短暂停留。我微微点头示意，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然后开始了演讲。

    “在座各位是否还记得人生中第一辆自行车的颜色？第一次约会时餐厅播放的音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奇异的感染力，“这些记忆之所以深刻，是因为它们与强烈情感相连...“

    我注视着台上侃侃而谈的陈默，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骄傲。这个创意最初是我大学时的构想，如今在他的完善下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他将情感记忆理论与现代营销技术结合，创造出一套可量化的情感互动营销模型，连公司最苛刻的创意总监史密斯先生都在初评时给出了罕见的高分。

    “...通过唤醒消费者特定情感记忆，品牌可以建立超越交易的深层连接。“陈默的演讲进入高潮部分，声音却突然哽了一下。他抬手松了松领带，额头在会议厅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亮泽。

    我皱起眉头，在评分表边缘写下：【你还好吗？】然后举起纸张朝他示意。

    他瞥了一眼，轻轻摇头表示没事，继续演讲。但十分钟后，当演示到技术实现部分时，他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手指紧紧抓住讲台边缘，指节泛白。

    “基于神经语言程序学的...的...“他的声音突然中断，身体微微晃动。

    我腾地站起来，顾不得周围惊讶的目光。就在陈默向前倾倒的瞬间，我冲上讲台扶住了他。触碰到的瞬间，一股惊人的热度透过衬衫传来。

    “他在发高烧！“我向赶来的工作人员喊道，手背贴上陈默的额头，烫得吓人。

    陈默半靠在我身上，呼吸粗重。“抱歉...我还能...继续...“他挣扎着想站直，却一阵眩晕差点带倒我。

    “别逞强了！“我压低声音，一手环住他的腰稳住身形。隔着布料，能清晰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异常高的体温。

    台下议论声渐起。评委席上的赵天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而李梦瑶不知何时出现在第一排，脸上写满担忧。

    “陈默身体不适，请求暂停十五分钟。“我向主持人说完，半扶半抱地将陈默带向休息室。

    走廊上，他的重量越来越倚靠在我身上。“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我低声问。

    “昨...昨晚。“他呼吸灼热，“吃了药...以为能撑过去...“

    休息室里，我扶他躺上沙发，迅速找来冰袋和矿泉水。“为什么不改期？“

    “重要客户...在场...“他闭着眼睛，喉结滚动，“不能...错过机会...“

    我拧开瓶盖扶他喝水，手指不小心蹭到他发烫的脸颊。三年前那个他在图书馆晕倒的夜晚突然闪回脑海——同样固执的性格，同样灼热的体温，同样让我心疼又气恼的逞强。

    “你这个傻瓜。“我轻声说，用冰袋敷在他额头上。

    他微微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映出我的脸。“小满...“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柔软。

    我们静静对视了几秒，某种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苏晴探头进来：“评委们同意延后到下午两点，需要叫医生吗？“

    “不用。“陈默试图坐起来，“我休息一下就好。“

    苏晴离开后，我拿出手机。“我送你回家。“

    “不。“他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滚烫，“我要完成演讲...为了...“

    “为了什么？“我注视着他。

    他松开手，别开视线。“为了团队几个月的努力。“

    我叹了口气，拨通电话订了退烧药和午餐。“至少再吃一次药，然后睡一会儿。“

    药送来后，陈默乖乖吞下，很快在药效作用下陷入浅眠。我坐在旁边，目光不自觉地描摹他的侧脸——浓密的睫毛投下扇形阴影，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因发烧而略显干燥。这张脸在我的记忆里从青涩少年变成了成熟男人，却依然能轻易牵动我的心跳。

    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向他的脸，却在即将触碰时猛地收回。我在干什么？我们之间还有太多未解的结，李梦瑶的出现更是让一切复杂化。那个装满我作品的抽屉，那张辩论队合影，那些欲言又止的时刻...我甚至不确定我们还算不算朋友。

    下午一点半，陈默醒来时烧退了些，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清明多了。他坐起来时发现我还在，明显愣了一下。

    “你没回去吃饭？“

    “叫了外卖。“我指了指桌上的餐盒，“吃点东西再上场？“

    他点点头，我们沉默地吃着已经冷掉的饭菜。气氛出奇地平和，仿佛早上的紧急状况暂时消融了我们之间的隔阂。

    “谢谢你。“他突然说。

    “什么？“

    “为了所有事。“他指了指额头上的冰袋，“还有这个方案...它本来是你的创意。“

    “现在是我们的。“我轻声纠正，“你把它变得更好。“

    他看着我，眼中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头继续吃饭。

    下午的演讲，陈默虽然声音沙哑但发挥出色。当他展示完最后一个案例模拟时，全场响起热烈掌声。我作为评委不能表现偏袒，只能紧握双手克制欢呼的冲动。

    评分统计期间，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如果我赢了，能请你吃晚饭吗？—CM】

    我抬头看向选手席，陈默正专注地盯着评分板，仿佛那条信息不是他发的。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如果你输了也一样。—LM】

    他的手机亮了一下，我看到他低头查看时嘴角微微翘起。

    最终结果宣布，陈默以微弱优势获胜。颁奖环节后，人群簇拥着他祝贺，李梦瑶第一个上前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我站在外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林总监。“赵天宇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看来您对陈经理的'特别指导'很有效啊。“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陈默赢在实力。“

    “当然，当然。“他推了推眼镜，“只是好奇...您作为评委，给自己的下属打分时如何保持客观？“

    “所有评分都是公开透明的。“我转身要走。

    “对了，“他在我身后说，“听说李梦瑶要加入我们公司了？陈经理推荐的？这下创意部可热闹了...“

    我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电梯。陈默被围在人群中，目光越过众人寻找着什么，最后落在我离去的背影上，但我没有看见。

    回到办公室，我盯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李梦瑶要加入公司？陈默推荐的？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装满我作品的抽屉又意味着什么？

    手机又响了，是陈默：【还在办公室？七点我来接你？】

    我犹豫了一下，回复：【好。】

    六点五十分，我整理好桌面准备离开，苏晴突然敲门进来。“林总监，这是刚送来的文件，需要您签字。“

    我快速浏览后签了名，随口问：“陈经理还在公司吗？“

    “陈经理？他半小时前就走了。“苏晴歪着头，“好像说有急事。“

    我的心沉了一下。他忘了我们的约定？还是改变主意了？

    “谢谢，你也早点下班吧。“

    苏晴离开后，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渐渐亮起灯火。七点十分，手机依然安静。我自嘲地笑了笑，拿起包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雨水猛烈拍打窗户，瞬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我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备用雨伞，走向电梯。

    大楼门口挤满了被暴雨困住的上班族。我撑开伞准备冲进雨里，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林小满！“

    陈默站在雨中，全身湿透，手里紧紧护着一个纸袋。他看到我，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路灯下像一串串水晶。

    “你去哪了？“我惊讶地问，“怎么淋成这样？“

    “取这个。“他举起纸袋，“城西那家老蛋糕店的栗子蛋糕，你说过最喜欢的。“

    我愣住了。那家店离公司至少四十分钟车程，而且早就该关门了。“你怎么...“

    “老板是我大学同学，特别为我重开了烤箱。“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容明亮得不像个刚发过烧的人，“本来想给你惊喜，结果半路下雨...“

    “你这个傻子！“我冲进雨里，把伞举过他头顶，“烧刚退又淋雨！“

    他笑着接过伞，我们挤在一把伞下，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淡淡古龙水的气息。“生日快乐，小满。“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我今天没告诉任何人。“

    “我记得所有关于你的事。“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温柔，“七月十七日，你总说这是被暑假冲淡的生日...“

    心跳突然加速，雨声仿佛远去。他还记得。这么多年，他还记得这种小细节。

    我们站在雨中对视，谁都没有动。雨水打湿了我的肩膀和他的半边身子，但我们谁都没在意。他的眼睛在路灯下呈现出深邃的褐色，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缓缓眨动时像慢动作镜头。

    “我们...“他刚开口，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让我们同时一颤。下一秒，一阵狂风把伞吹得翻了过去，暴雨瞬间将我们完全淋湿。

    “跑！“陈默抓住我的手，我们大笑着冲向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馆。

    进门的瞬间，暖气扑面而来，我们俩像落汤鸡一样站在门口， dripping wet，引来其他顾客惊讶的目光。陈默的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我的头发滴水，妆肯定花了。我们对视一眼，同时爆发出大笑。

    “两位...需要毛巾吗？“服务员尴尬地问。

    “谢谢，两条。“陈默还在笑，眼睛弯成月牙，像极了大学时那个恶作剧成功的男孩。

    坐在温暖的咖啡馆里，用毛巾擦着头发，我突然意识到这是重逢以来最轻松的时刻。没有职场身份，没有过往阴影，只有栗子蛋糕的甜香和窗外的雨声。

    “尝尝？“陈默推过蛋糕，“不确定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我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浓郁的栗子香瞬间充满口腔。“还是那么好吃。“我满足地眯起眼，“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我以为它早就关门了。“

    “一直没关。“他轻声说，“你出国后，我...偶尔会去。“

    这个小小的坦白让空气突然变得微妙。我低头继续吃蛋糕，心跳如擂。“那个...李梦瑶真的要来我们公司？“

    陈默皱眉。“谁说的？“

    “赵天宇。“

    “他消息倒是灵通。“陈默哼了一声，“梦瑶确实联系过我，但我告诉她目前没有合适职位。“

    “哦。“我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你们...一直保持联系？“

    “偶尔。“他放下叉子，“她去年离婚了，最近回国发展，找过我几次咨询行业情况。“

    离婚？我愣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满，“陈默突然认真地看着我，“我和梦瑶早就结束了，大学毕业后就没联系过，直到上个月她突然找我。“

    “你不用解释...“

    “我需要解释。“他坚持道，“这三年，我没有和任何人...我的意思是...“他罕见地语塞，耳尖微微发红。

    服务员适时地过来添水，打断了这个危险的话题。我们安静地吃完蛋糕，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

    离开咖啡馆时，雨已经小了很多。陈默坚持送我回家，我们共撑一把伞走在湿润的街道上，肩膀时不时轻轻相碰。

    “今天比赛很精彩。“我打破沉默，“那个情感记忆模型比我们当初构想的完善多了。“

    “其实...“他犹豫了一下，“我一直想实现你的那些创意。每次看到你获奖的作品，我都会想，如果当初我们没分开...“

    他的话戛然而止，我们同时停下脚步。雨后的空气清新得不真实，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我们站在人行道中央，谁都没有动。

    “当初...“我轻声开口。

    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溅起水花，陈默迅速转身将我护在怀里，水花全打在他的背上。我们贴得如此之近，我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闻到他身上雨水和蛋糕的甜香。时间仿佛静止，我们就这样站在路灯下，谁都没有松手。

    “小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我们如梦初醒般分开，那股魔力瞬间消散。

    “我...我得接这个。“我慌乱地拿出手机。

    陈默点点头，重新撑好伞。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没再提起那个未完成的话题。

    公寓楼下，他将伞递给我。“明天见。“

    “明天见。“我接过伞，指尖相触时又是一阵电流。

    回到家，母亲的电话只是例行问候。挂断后，我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后，我彻底呆住了——一束白色满天星配蓝色绣球（我最喜欢的花组合），旁边是一个小巧的糖果盒，里面装着已经停产多年的“星星糖“，那是我童年最爱的糖果，每次去陈默家玩都会偷偷从他零食罐里拿几颗。

    没有署名卡片，只有一张小纸条：【愿所有星星都为你闪耀。】

    我捧着糖果盒坐在沙发上，心跳快得不像话。知道这款糖果的人，全世界除了我父母，大概只有陈默了。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提前到公司，将一盒进口退烧药和一张感谢卡放在陈默桌上。卡片上我只写了一句话：【谢谢你的星星。】

    整个上午我都在等待他的反应，但他似乎迟到了。直到午休时间，苏晴才神秘兮兮地告诉我：“陈经理请假了，听说昨晚淋雨发烧加重了。“

    我立刻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发了条信息：【还好吗？需要送药吗？】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没事，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PS星星不是我送的。】

    不是他？我盯着手机屏幕，困惑不已。如果不是陈默，谁会知道那些关于星星糖的童年记忆？

    下午开会时，赵天宇特意坐到我旁边。“听说陈经理病得不轻啊。“他压低声音，“不过也难怪，昨天有人看见他在雨里站了很久，好像专程去买什么东西...“

    我握笔的手一紧，没有接话。

    “对了，“他继续道，“昨天是你生日？有人送了很特别的花到前台，前台小妹可好奇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白色满天星配蓝色绣球...很独特的品味。“

    我猛地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公司里没有秘密，林总监。“他微笑着起身离开，“特别是关于您和陈经理的。“

    会议结束后，我站在窗前望着创意部的方向。陈默不在，办公室显得空荡荡的。那束花和糖果如果不是他送的，又会是谁？而赵天宇对这一切的了解，又意味着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花还喜欢吗？—一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