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屿白听旁人讲话时通常是很专注的,此刻听餐桌对面的男人讲话亦是如此。
男人似乎讲到了什么好玩的话题,宋屿白听得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
她笑得幅度不大,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是整个人很松快的样子。
徐妄燊想起这几天宋屿白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不怎么开心的。
徐妄燊对每种情绪的体验其实都不怎么深,但他还是更希望看到宋屿白是开心的,那样他也会跟着开心起来。
只是,她此刻的开心却不是指向他的。
徐妄燊漠然地看着那个正定定注视着她笑容的男人。
真是碍眼。
她的开心应当是他带给她的,这个男人凭什么?
男人随即又拿出了不知什么东西递给宋屿白——似乎是一张照片。宋屿白应该还挺喜欢,低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灯光照在她精致的脸上,让她看起来美得像个瓷娃娃,更生动的是,一缕乌黑的额发因她垂头的姿势而滑落。
餐桌对面的男人仿佛看呆了,竟然不自觉地抬手,像是想要触碰她,帮她理好那缕垂落的额发。
徐妄燊面上的神色冷到了极致。
如果他真的碰了她……
宋屿白注意到苏明煦的动作,抬眸询问:“怎么了?”
苏明煦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讷讷缩回手:“你头发散开了一点。”
宋屿白愣了下,抬手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
“最近头发是有点长长了,该抽空去修剪一下……”
正说着,身旁突然出现一道阴影,浑身带着股刚从户外进来的冬日寒气。
宋屿白转头,愣住了。
徐妄燊在宋屿白身边坐下,面上挂着看似礼貌,实则却不怎么用心的笑容。他疑惑般地看着桌对面的男人:“咦,这位不是高中时医务室的那位医生吗?”
苏明煦完全没想到徐妄燊会突然出现。他本就因为方才的失态有点尴尬,这下更是尴尬更上一层楼了。
“哦,我找小宋吃饭,打算把毕业旅游的照片给她。”苏明煦解释,“本来你那份想让小宋转交给你的,既然你也来了,照片就给你吧。”
一张精致的集体照放到徐妄燊面前。
他自然是对苏明煦给的东西毫无兴趣的,只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宋屿白和照片上的他站在前后排,她正好转头看他,远处是碧蓝的海水,天空有海鸥飞起,他含笑注视着她,而她也笑着看他。这一幕被相机拍了下来。
徐妄燊静了片刻,把照片收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宋屿白问。
“出来吃饭,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你和苏老师单独在一块。”敷衍的说辞,但最后十个字显然加重了读音。
宋屿白沉默,没有接话。
她发现自己毫无解释的意思,甚至不想说起其实余羽才刚离开。
见她一言不发,徐妄燊心情变得更阴沉。
心情愈是阴沉,面上的笑意反而愈发明朗。
徐妄燊不再看宋屿白,笑眯眯地开始和苏明煦闲聊。
明明语调温和,偏偏句句落到苏明煦耳朵里都莫名有点夹枪带棒的意思。苏明煦最后败下阵来,只得找了个由头提前退场了。
苏明煦走了,饭桌上留下的两人却再也没说过话。
宋屿白沉默了许久,最终也拿起包准备离开。
她离开餐厅,往外走,打算去公交站。
然而刚路过一条小巷,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扣住了手腕。
整个人被摁在墙上,高大的阴影笼罩着她,双手被大力扣在了背后,双腿也被抵着动弹不得。
“徐妄燊!”宋屿白挣扎了一下发现挣扎不开,抬头瞪着来人,气恼极了。
徐妄燊贴近愤怒瞪着自己的少女,两人离得那么近,鼻息都交缠在一起。
“宝宝,你不该解释一下吗?”
“我没什么想说的。”
徐妄燊带笑的眼睛里一丝温度也无,他想起方才在玻璃窗外看到的场景,宋屿白与对面的男人谈笑风生,露出松快的笑意。
几乎有无法克制的戾气自心底升起。
于是压制着少女的力道变得愈发大,大到几乎让宋屿白又感受到了一种窒息感。
明明她的气管并没有被掐住。
徐妄燊贴近她的耳侧,像是缱绻,又像是泄愤般地咬了她的耳垂一口,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为什么瞒着我,嗯?”
被啃咬之处又痛又痒,宋屿白的身体不可遏止地轻颤了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只剩下冷漠。
“那你呢,徐妄燊,你又瞒了我一些什么?”
两人应该是陷入了冷战。
宋屿白仔细回忆了半年来和徐妄燊交往的细节,突然意识到,自从与徐妄燊在一起后,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真正产生矛盾。
她捅破了这几天以来伪装的平静表象。
她想要知道答案,想要徐妄燊亲自给出答案。
——也许解释清楚了,他们还能重建信任。
手机则是安安静静的,一整天,徐妄燊都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宋屿白想尽可能地保持乐观和宽容。没关系,总能解决的。坦白前的心理建设总是困难的,哪怕徐妄燊也是如此。
宋屿白依旧在郑老师的教研室里整理论文,只是到了饭点,没有平时那般的提醒吃饭的消息,也没人陪她一起吃饭了。
大概有一丝落寞,但并没有后悔。
宋屿白安静等待,等待徐妄燊想清楚了来同她对话。
于是当晚回宿舍时,看到徐妄燊站在宿舍楼门口,宋屿白第一反应是,他应当是来同她解决问题的。
怀着一丝期待,宋屿白慢慢走近,在徐妄燊面前停住脚步。
徐妄燊看到她走来,抬手摸了摸她在冬夜里有些冰凉的脸:“这么晚才忙完吗?”
脸上带着和寻常没什么不同的笑意,明朗又诱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看到这样的表情,宋屿白觉得有一些不妙。
徐妄燊继续说道:“我今天有一点忙,出了一趟门,没能陪你吃饭,你一个人有好好吃饭吗?”
宋屿白都要被徐妄燊的态度搞懵了——所以所谓冷战,难道只有她这么以为吗?
“对了,为表歉意,我明天下厨怎么样?最近看了很多菜谱,厨艺应该提升了很多。”徐妄燊笑着注视她,温柔得像能溺毙人的湖水,“想吃点什么?”
宋屿白定定看着熟悉的爱人,心中却有一丝古怪感,就好像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某种她其实从未真正认识过的异常存在。
“为什么你表现得,好像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一样?”
他们在吵架不是吗?
徐妄燊说道:“昨天是我不好,我当时有点吃醋,我不应该那么重地箍着你的手腕的,我记得你皮肤都红了。现在还疼吗?”
重点是这个吗?
宋屿白不可思议,把话说到了最直白:“徐妄燊,你好像总是比我更熟悉我身边的人,你能从各种渠道掌握我的消息,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昨天和朋友吃饭是在哪家餐厅。”
徐妄燊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点,一双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
“我最近做梦,梦到和小时候一样的事,可醒来却记不起梦里的人到底是谁。”
宋屿白摇了摇头,似乎有点疲惫,不欲与徐妄燊再多说什么,于是直接抬手,甩开了徐妄燊正贴着自己脸的手。
宋屿白再一次看到了徐妄燊脸上出现了受伤的表情。
宋屿白的心因那表情颤了颤,但最后,她还是狠心地转身回了宿舍楼。
当晚,烦躁和心神不宁让宋屿白总是不小心做错事,比如在本就不提供热水、要靠水壶煮水的情况下,她一个没留神操作失误,导致水壶直接报废了。
已经是门禁时间,无法出去再买一个。
冰冰冷冷的宿舍,别说洗澡了,甚至连一杯热水都喝不了。
宋屿白一瞬间挫败极了,折腾了许久,才勉强用冷水进行了简单的清洁和洗漱。
刚坐到床上裹好被子想睡了,却发现徐妄燊方才发来过消息。
她心头一动,立刻打开。
结果只是问明天还同不同他吃饭。
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只是在拖延?抑或粉饰太平?
宋屿白一气之下回了一串难度惊人的食物,仿佛把郁气都发泄在了这条回复上,彻彻底底的找茬姿态。
不知道徐妄燊是睡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条明显找茬的短信,总之,宋屿白并没有收到回复。
这一晚,宋屿白没能睡好。
一会儿生气于爱人对自己质疑的无动于衷,一会儿又想起徐妄燊难过的表情,又开始反思即使如此自己是不是也不该控制不好脾气。
直到天快亮了,她才勉强睡着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息得太差,起床时,宋屿白发觉心头一直闷闷的,眼皮还一直跳个不停。
这通常在玄学意义上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叠加积累下的情绪和疲惫,宋屿白的工作大脑彻底宕机了,只得先请假在宿舍休息。
好在她本也只是假期给课题组帮忙,再加上最忙的时段已经过去,她手上的活儿也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郑老师干脆让她多休息几天,开学前都不用再过来了。
这种眼皮直跳的状态到午后也没有停止。
且昨晚才说了要下厨做饭、还询问她想吃什么的那个人,也一直静悄悄,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直到午后快三点,宋屿白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