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妄燊醒过来时,宋屿白已经不在家中。
他睡了约莫三个小时,因为安眠药。
窗外的天气不知为何变得很差,狂风大作,随即开始打雷、闪电、下雨。
宋屿白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竟然给他下了药……徐妄燊直觉到一种失控。
几乎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徐妄燊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穿好衣服,一边出门一边打电话做了最后的确认。
他并没有看过宋聿临藏在第三方保险柜里的东西,因为各种原因,他暂时还没能取走那样东西。
但即使不看,徐妄燊也大致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宋聿临其实是宋家那群乌烟瘴气的人中比较聪明的一个,他大约找了很多让宋屿白会厌憎他的东西。
徐妄燊本已经计划好了如何在没法取走那东西的情况下,销毁那东西,只是,没想到宋屿白竟然先了一步。
心脏跳得很快,是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速度。
是恐慌吗?
他所有浓烈的情绪,似乎都是因为宋屿白才出现的。
徐妄燊在午夜的大雨中找向爱人所在的地方。
没有什么好猜的,甚至不需要确认,宋屿白一定就在宿舍里。
但她并不愿意给他开门,最后,在一阵巨大的什么东西跌落的响声后,徐妄燊只好自己打开了那扇门。
屋内的景象堪称震撼。
明明灭灭的灯光里,徐妄燊看到了宋屿白跌坐在地上,脸上的神色惨白到了极点。
她哭过,哪怕是此刻,她也在无声地哭泣。
心脏一阵阵地抽痛,甚至盖过了一路奔来时的恐慌。
他其实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但当他想拉起宋屿白时,宋屿白终于从哭泣中停了下来,然后没有理会他伸向她的手,自己艰难地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失控之下巨大的裂痕产生,宋屿白冷冷地看着他,说了这个午夜混乱的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像冰渣子般刺人:
“那我该相信谁?你吗徐妄燊?”
这一瞬间,决定生死的难题让徐妄燊从巨大的恐慌、强烈的揪心中冷静了下来,出生以来积累的所有惯性开始发挥作用。
“为什么这么说?”
宋屿白看到,因为她讽刺的反问,徐妄燊脸上出现可以称得上受伤的神情,那受伤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疲惫——显然,宋屿白冷漠地想,一定是演出来的。
如果没有看到那确凿的证据,她此刻大约会质疑自己。
可如今她明白了,眼前的男人根本是一个怪物,一个魔鬼。
“徐妄燊,你真的好厉害啊。”
宋屿白突然拉住他,将他拉到书桌边,她指了指桌上还亮着屏幕的电脑:“想看看宋聿临的光盘中都是些什么内容吗?”
徐妄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那台电脑,以及电脑上播完的视频界面。
他静了片刻,在触控板上点了点,让视频重新播放,然后迅速拉完了整个视频。
不需要仔细看,他确认了所有的内容。
真是令人惊叹的详细程度。
那个变态对宋屿白的执念比他想象得更惊人。
视频又一次播放到了最后。宋屿白仔细观察着徐妄燊看完视频后的神情——毫无破绽,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罪证被放到眼前时,也如此冷静?
徐妄燊终于说话了,是一种带着真诚的恳求的语气:“我可以解释,事情不是视频上说的那样的。”
不可能放弃,眼前的人是唯一能让他强烈感觉到活着的存在。
宋屿白听到了一些所谓的解释,从前的她大约会自疑,会相信,毕竟眼前的人是操纵人心的高手,信手拈来的话也精熟于令人惊叹的重点模糊和拍案叫绝的暗中甩锅。
可当下的宋屿白在巨大的震惊和恐慌中,已经无意识给自己下达了绝对不能相信徐妄燊的指令。
徐妄燊观察着宋屿白的神情,那是满满的排斥和不信任,他企图说服她却显然并没有起到效果——甚至产生了反效果。
他隐约看到了行驶在轨道上的车不受控地冲向路边的悬崖。
沉默许久,徐妄燊再次开口:“是,我承认,那些事确实都是我做的。”
宋屿白讽刺地轻笑了一声。
多可悲啊,为什么她遇到的每一段认为重要的关系,背后都有不齿的真相。
“可我做那些,只是因为……”
“因为喜欢我吗?”
明显嘲讽的语气。冷漠极了。
徐妄燊停下了话语,定定看着直视着自己的爱人。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怨恨。
屋中的气氛凝滞压抑得像下一秒就会化作灰色的液体滴落。
静谧之中,徐妄燊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细微碎裂声。心口好像破了一个洞。
洞口开始有黑色的淤液缓缓流出,一点一点积蓄。
宋屿白微微抬头,却没有在看他,眼神似乎直视虚空:“我现在看到你哪怕一眼,都有种呕吐的冲动。”
眼前的女孩是他自出生以来最迷恋、最想要的存在,然而她从相遇的最初,就对他有极深的排斥。
也许是她太聪明了,潜意识地感受到了他的危险。
既然如此,那他就逼她不得不靠近他。
这有什么问题?
她也本就该是他的。
如果玫瑰自认不需要温暖,那他就丢下炸药,毁了整个春天逼她取暖。
这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事情失控了?为什么行驶在道路上的车冲向了悬崖?
徐妄燊漠然地看着正在远离自己的爱人,问道:“宋屿白,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只是这样就要否定我付出的感情?”
宋屿白听到这样的提问,最初是无法理解,接着又觉得可笑极了:“只是这样?这样处心积虑的布局和操控,在你眼里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吗?”
好吓人,好恐怖。
她是真的很害怕被操纵的感觉,更害怕与重要之人建立的关系其实虚假又糟糕,这种恐惧深入骨髓。
屋中又沉默了许久。
最后宋屿白下了终极的宣判:“这样开始的感情,我不想要。”
徐妄燊静了一会儿,反问:“你想分开?”
窗外的天气依旧诡异而癫狂,轰隆隆的雷声、止不住的狂风,连紧闭的窗户都隐隐有承受不住的趋势,嵌在窗框里的玻璃竟像是快碎了一样。
“……对不起。”
徐妄燊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人,她没有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厌恶还是因为什么,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
也许先前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在发觉彻底失控坠崖的现在,愤怒和不可接受之下,他隐隐也有“果然如此”的冷漠。
“……就这样结束吧,我也不想再争吵什么,只是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宋屿白摇了摇头,很是疲惫的样子,似乎在强烈的情绪发泄后,开始脱力了。
宿舍已经不想待了,这不是她的安全屋,而是他掌控中的一部分。
好在她还有一点奖金的积蓄,她想找个没人能找到她的地方好好待一段时间。
宋屿白避开面前一动不动、几乎化为了永恒雕塑的男人,宛如一道错过就抓不住的风一样,忽然间就吹向了离开的门。
徐妄燊感到心口涓涓流出的黑色淤液已经几乎没顶,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既然她已经发觉了他的另一面,那就没有必要隐藏什么了不是吗?
宿舍脆弱的供电终于在又一次剧烈的响雷中彻底报废了。
突然闪过又迅速沉寂的惨白电光后,屋子陷入了黑暗。
宋屿白刚拧开宿舍门的把手,身后突然贴上一个人,一只手从她脸侧猛地越过,重重把门又关上了。
尚未反应过来,重到令人窒息的力道已经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和胸,身后人将她整个禁锢进了以怀抱铸就的囚笼里。
身后人湿透的衣衫开始因这种近乎挤压的紧贴而开始染湿她的衣衫,彻骨的寒气侵入四肢百骸。
窒息之下,宋屿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结束?你以为知道了些无关紧要的过程,就能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就能离开我?” 声音低沉沙哑,阴鸷得充满危险。
宋屿白愣住,随即直觉到徐妄燊想做什么,开始剧烈地挣扎。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一阵大力,她被整个人翻转过来,重重一推之下,背脊猛地撞在墙壁上。
她吃痛得呻吟了一声。
黑暗中,紧紧抵着她的男人毫无怜悯,双臂和身体都化为了囚禁她的牢笼。
他俯身靠近她,黑暗中,宋屿白看到了那双没有温度的、深渊般的黑眸。
他的声音同样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宣告和病态的执着:“宋屿白,你明白的吧,为了得到你、留住你,我可以是任何人,可以做任何事。阳光下的爱人,还是阴影里的魔鬼,对我来说没有分别。”
这就是徐妄燊彻底放弃隐藏后的那一面真正的模样吗?竟然比想象的还要可怖。
宋屿白有些惊慌,也许最开始,她不应该以这样直白的方式处理这段关系的结束。
她还是低估了徐妄燊的阴暗面。
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徐妄燊,你不要这样……”
“游戏规则,从来由我来定。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持续不断、一浪高过一浪的惊恐让宋屿白本就开始脱力的身体更加难以支撑。
不能放弃啊。
宋屿白用指甲紧紧扣自己的掌肉,却不知为何被正掌控着她的人发现了。
他按住她的手,轻柔缓慢、又压迫十足地逼她松开了自虐的手指。
失去了疼痛的支持,大脑像脆弱的供电系统般开始时而清醒时而茫然。
“要我放手,不可能。到我死为止,你哪里也别想去。”
快要虚脱的宋屿白没有意识到,那本就已经紧到令人窒息的怀抱,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竟然无意识中再次收紧。
她的恐怖恋人彻底化为了吞噬人的恶魔,冷酷的声音作出了决绝的宣言:“你永远是我的。”
怀中的女孩彻底晕了过去。
徐妄燊横抱起她,漠然地垂眸,以一种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悲伤目光注视着她,仿佛在注视自己的生命和信仰。
窗外,暴雨依旧持续地倾盆而下,彻底隔绝了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