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屿白下意识地排斥这个热恋期的称呼:“别叫我宝宝。”
徐妄燊顿了下,笑道:“好吧,宋屿白,帮我刮胡子好不好?”
真是温柔的神情和语调,可这些都生长自一种无情的异常。
宋屿白目光落到那枚刀片上:“为什么要我帮你刮?”
徐妄燊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从前你不是也帮我刮过吗?”
热恋期的情侣总是习惯为对方做一些显得亲密的事,他们也不例外,有时候看到他在刮胡子,她会主动过去帮他。往往是她一边被他抱在怀里,一边拿着剃须刀仔仔细细帮他挂掉新长出的胡茬。
那些回忆此刻想起来,令宋屿白感到一阵刺痛。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从来没用这个帮你刮过胡子。”
“没关系,这个更锋利、更好用。”
徐妄燊脸上带着笑意,笑眯眯地把本就被他拽得很靠近的人彻底拉入了怀中。
怀中人显然不想和他这样亲近,开始挣扎。徐妄燊加重了力道,用手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迫使她怎么也挣扎不开,最后累了,只好无奈接受,与他面对面地坐在他腿上。
见她不挣扎了,徐妄燊再次递上刀片:“拿好。”
宋屿白盯着那刀片看了一会儿,仔细看了以后发现,这枚刀片似乎比寻常的刮胡刀刀片要更大更锋利一些。
简直跟能用来杀人一样。
杀人?
宋屿白怔了怔。
徐妄燊空着的那只手握住她右手手腕,引导她去接那枚刀片。
宋屿白的手指微微颤抖。
在快要接触到刀片时,徐妄燊停下了。
宋屿白抬眸看他一眼。
徐妄燊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一下:“等一等,忘了件东西。”
宋屿白皱眉,看他又要作什么妖。
他却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套,轻薄坚韧的兽皮所制,即使是锋利的刀片也割不开。
和情绪一样,其实徐妄燊对疼痛的感知也是有隔阂的,从小到大他都不太在意受伤,毕竟不怎么疼。
但他很难忍受面前的女孩皮肤上出现哪怕一丁点伤口。
宋屿白的右手被套上了手套,随后,那片明显不合乎常理的刀片才真正交到她手中。
徐妄燊空出的双手贴到她腰后,猛得用力,让她完全贴上他。
黑漆漆的眸子注视着她,说道:“开始吧。”
宋屿白其实感到愤怒,因为明白了徐妄燊真实的意图。
愤怒让她初时的害怕被压下了。
她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英俊到诱人的脸,然后愤怒烧得更甚。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给他一张这么极致的脸?就像上帝在创造他时,故意以妖怪的标准对他的各方面进行了打磨。
这个怪物如果死去,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脑海中闪现手中的刀片划破徐妄燊喉咙的画面,宋屿白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即使只是想象,也让人感到恐慌。
这恐慌的程度……宋屿白拒绝往下思考。
宋屿白隔绝了内心的想法和情绪,开始专心地做好手头的事。
刮胡子的动作很轻柔,哪怕徐妄燊明显感受到了怀中人的不满和愤怒。
她并不擅长使用刀片,大概从前也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东西。
即使如此,她奇迹般地在没有伤害到他一星半点的情况下,帮他刮好了胡子。
结束了这餐后的余兴节目,徐妄燊摸了摸脸,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和他习惯性挂在脸上的不太一样,看得宋屿白感到刺眼。
她把刀片随手扔到一边,拽下手套,又猛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徐妄燊心情很好,并没有阻止她。
大约又过了两天,宋屿白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对时间的流逝感到迟钝了。
这让宋屿白为了维持平静而勉强压制住的焦躁开始频繁浮现。
徐妄燊发现她很焦躁,开始带她运动,偶尔还会抚摸她的脑袋,或者给她一个拥抱。
气人的是,这些安抚竟然是有效的。
这不对劲,宋屿白意识到,她为什么要接受囚禁她的罪魁祸首的安抚?
罪犯对被害人奉上称得上无微不至的关照,简直像是在温水煮青蛙。
徐妄燊在引导她慢慢地接受这种古怪的囚禁状态。
徐妄燊在试图消磨她反击和企图逃离的意志。
徐妄燊是真的打算以这种方式永远留住她。
洞悉到这意图,恶寒立刻窜上脊背。
这算什么?他正在又一次使用他擅长的方式,不动声色地要她心甘情愿地踏进他的网中吗?
他对人心和人脑的了解令人害怕,宋屿白想起了从前在徐妄燊那边看到过的各种书,徐妄燊十分喜欢看各种杂书,若没有记错,那里面也有医学、神经学、认知学的相关书籍。
这样下去,她也许真的会在这栋囚笼般的房子里,慢慢消磨掉所有意志,成为一件收藏品,或者一个禁脔。
这种不动声色的意图,甚至比被囚禁本身更令人感到恐惧。
宋屿白立刻开始反抗徐妄燊的一切关照。
这种反抗,在发现生理期来了,她卧室的洗手间里却精准地提前一天准备好了卫生巾时,达到了顶峰。
好可怕,徐妄燊对她的了解,几乎比她本人更甚。
完全按照她喜好布置的囚笼,对她身体各方面情况的洞悉,也许她被囚禁以来所有的情绪状态也在他的掌控之中呢?
不是有这样的试验吗,研究员会观察和记录笼子里的小白鼠的行为和情绪。
宋屿白站在洗手间中,看着那层放着卫生巾的抽屉,静默地站了许久。
当晚,徐妄燊听到了巨大的乒铃乓啷的闹腾声。
徐妄燊推开宋屿白的卧室,看到她在生气之下,几乎砸掉了卧室里的所有东西。
一片狼藉里,白裙的女孩气喘吁吁地站在那,花费了太多力气,她连站立都要扶着墙。
可一双眼睛却依旧怒气腾腾。
看到徐妄燊打开门,她冲他说道:“我的手机和电脑都在你那里吧?还给我。”
徐妄燊没有接话,突然提到另一个话题:“今天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你猜是谁打来的?”
宋屿白没有理会他岔开的话题,执着于自己的要求:“徐妄燊,把手机和电脑还给我!”
徐妄燊端详着宋屿白怒意的神情,不似作伪,理论上来说,被关状态下到这个时间阶段,确实会进入暴怒期,更何况她还在生理期。
但徐妄燊还是继续往下说:“电话是余羽打来的。”
宋屿白怔了怔,仿佛终于被话题吸引:“什么?”
“她问起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说这几天发给你的信息你都没有回。”
“……你怎么说?”
徐妄燊笑了一下:“我用了些暗示,让她以为你们绝交了。”
宋屿白愣住了。
徐妄燊想,这样一来,除了他以外,她就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深度关系了。
这两个多月以来,在彻底放下父母后,宋屿白努力建立了一些其他的良好关系。
比如和各种同学的友情,比如和各种学长姐的良好前后辈之情,但其中深度到达能供她依赖的,好像只有和余羽的关系勉强算得上。
那他只能斩断余羽与她的关系了。
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实用上,他都想这么做很久了。
正好余羽打来电话询问她的情况。
他真的希望她能全身心地依靠他一个人。而且,清除掉那些关系后,就没有人会试图从他这里带她走了。
接下来他会为她办理休学,为她回绝掉所有找上她的事情。
他会做得天衣无缝,然后他就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引导她想起从前好的回忆,他会很用心地照顾她,让她重新对他敞开心扉。
这样他就不会失去她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屿白看起来愤怒极了,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她还是冲到他面前,对他拳打脚踢:“你凭什么啊?疯子!怪物!”
这样小的力气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徐妄燊有点担心她会脱力,但又觉得此刻她可能确实需要发泄。
宋屿白踹不动了,然后开始哭。
徐妄燊第一反应是心疼,可是很快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太外放了。
哭泣的女孩突然抓住他的领口,整个人贴近他,那双迷蒙美丽的泪眼看着他,诱人得让徐妄燊情不自禁低头想要亲上去。
宋屿白一只手勾住面前男人的脖子,然后踮起脚。
然而下一秒,另一只手被捏着手腕抬起来。
那只手上正拿着一把钥匙。
一把古朴复杂的钥匙,是这栋房子的那扇厚重铁门仅此一把的钥匙。
徐妄燊皱眉看着泪痕未干的女孩,被直接抓包后,她已经完全停止了哭泣。
脸上为了勾引他故意摆出的脆弱又迷人的模样也消失了。
果然。
徐妄燊被勾起了极其糟糕的回忆,上一次,她就是用这种方法引诱他,然后给他下药,那之后,他们之间就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那晚将要失去她的恐慌仍埋在他心中,不适时就会涌现,提醒他那比死亡恐怖一万倍的感觉。
“宋屿白,相同的行为做第二次,你觉得还能成功吗?”
宋屿白甩开他拽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后,她反击地说道:“可是我看你刚才还是差点就上钩了。”
他确实差点又上钩了。
可能是为了继续攻击他,又或者真的感到了疑惑,她突然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我?”
徐妄燊并不想解释这个问题,因为任何关于感情产生的解释都是为了解释而解释的。无论是说他对她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有某种直觉般的偏好,还是感到她和他的思考是共频的,实则都是片面的。
她是她,他是他,所以他会如此深刻地爱上她。
物理意义上的死亡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失去她才会让他真正感受到湮灭。
不过虽然不想解释她的问题,但有一件事需要澄清。
徐妄燊向前走,靠近正注视着他的女孩:“我不只是喜欢你,是迷恋你、信仰你、深爱你、将你视作我离体的骨血。”
宋屿白怔住,徐妄燊的话语中透露出浓得化不开的感情,可说话人的眼中却似乎有他自己也并没有意识到的落寞。
这让宋屿白忍不住心脏抽痛一下。
她有意识地握拳,让指甲掐进掌肉中。
不要心软。
“可是现在,比起喜欢,我更讨厌你。”
徐妄燊并不意外这个宣告。
他脑海中冒出宋屿白握着足以取走他性命的刀片,却不愿意伤害他分毫的样子。
没关系,即使讨厌也没关系,只要剩一点点好意,哪怕是基于善良和怜悯的好意就足够了。
足够他支撑下去了。
“不要想逃,不然我可能会用上更极端的手段。”
徐妄燊抚摸了片刻女孩洁白无瑕的脸庞,像是借此抚慰自己,很快,他又转身离开了:“我会收拾出另一个房间,地上到处是碎片,不要在这个房间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