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斩断了难得的友谊,宋屿白开始无声地冷战僵持。
徐妄燊原先担心这种情况下宋屿白会做什么伤害自身的事,但好在宋屿白本质是个理智的人,除了一丝一毫都不愿意搭理他外,倒是没有其他过激行为。
宋屿白的休学申请也很快通过徐妄燊之手提交了。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徐妄燊居然隐隐有些不安。
从前无论做什么他总是很笃定,可近来似乎自我怀疑的频率变高了。
徐妄燊重新梳理了一遍所有事,确信自己确实已经把所有有可能让他失去宋屿白的因素都一一剪除了,这才按下那些不安。
在宋屿白被囚禁的时间里,徐妄燊也没有出过门。只是一直在推进的项目调研到了最后阶段,终审的会议即将召开,按道理来说,作为投资人之一,他是必须参加的。
当晚,他和其他投资人通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宋屿白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是旁听了全程的样子:“为了关着我,你打算连自己都不出这个笼子了吗?”
徐妄燊转头,见宋屿白正靠在他书房的门边,抱臂冷淡地看着他。
徐妄燊戳穿她:“你是想激我出去?”
宋屿白沉默了片刻,只说道:“你已经斩断了我和所有人的联系,推掉了所有找上我的事,甚至‘贴心’帮我申请了休学,我几乎已经社会死亡了,难道你也要陪我一起在外面的世界消失?”
徐妄燊笑了一下,隐隐有点癫狂的意味:“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天荒地老。
宋屿白默然看着他。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场囚禁,不止一个受害人。
加害者本人也被他自己那浓烈的破坏欲所波及。
他觉察到他在损害自己了吗?还是觉察到了也不在乎呢?
宋屿白叹了口气,垂眸道:“你已经毁了我,那就不要继续毁了自己。”
徐妄燊怔了怔,自从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以后,宋屿白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了。
“更何况,徐家肯定不知道你做的事,如果你开始自毁,要怎么长久维持这个金囚笼运转的资金?”
宋屿白再次抬眸,定定看着他,像是已经开始接受如今的现状般:“既然毁了我,那至少要撑得起你犯下的一切不是吗?”
第二天清晨,宋屿白站在卧室的窗前,安静看着楼下。
徐妄燊正从房子大门走出,他穿了套偏正式的黑色西装。
很少见的着装风格,看来昨天她的劝说有效,他果然出门参会了。
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宋屿白发现这段时间以来她在诱导人的方面也有了令人惊叹的进步。
徐妄燊的背影穿过院子里长长的扶芳藤长廊,最后在长廊尽头、院落大门前,他突然回头看过来。
明明是那么远的距离,宋屿白却感觉两人的目光撞上了。
心脏颤了颤。
其实按理来说从外面应该是看不到她此刻正站在二楼窗前的。
但宋屿白还是谨慎地往阴影处退了退,躲进了窗帘的遮掩中。
等了一会儿,再往外看的时候,徐妄燊已经开车离开了。
这个金丝笼只剩下她一个人。
宋屿白没有从自己的卧室里出去,她知道,徐妄燊离开前应该开启了房子里的所有监控。
她观察过,只有自己这间卧室是没有监控的。
他总算没有太突破底线。
宋屿白摸着自己的手链,那是一条很普通的手链,用红绳穿着,挂着一排祈福寓意的小吊坠,是大半年前和徐妄燊一起逛庙会的时候她看着有趣在路边摊随手买的。她一直戴在手上。
只是最近手链上其实多串了一个银色的金属小球。
那小球很不起眼,混在手链原先的那些吊坠里,几乎辨不出任何差别。
宋屿白安静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约莫两个小时后,她听到仿佛放烟花般的声音。
宋屿白立刻走到窗户处查看,然后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直到顺利坐上余羽的车,宋屿白还有些回不过神。
其实仔细算来的话,距离被徐妄燊带到这栋房子也才一周,她却觉得很久没有接触过真实的世界了。
最终,她还是顺利脱困了。
余羽的手上,有一个和宋屿白同款的金属球。
那不是什么高科技产物,只是一个用纽扣电池驱动的小玩具,一颗球震动的时候,另一颗球也会震动。
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宋屿白取到宋聿临的光盘后,虽然还不知道一切的真相,但严谨的个性让她下意识地推断了各种糟糕的可能性,最后她就给余羽寄出了这个东西。
最开始她并没有觉得真的会用到,单纯是谨慎起见,抱着这种小玩具本身就挺有意思的心态寄出的。
寄出的包裹里她还用开玩笑的语气留了张纸条,说是万一她哪天被恶魔掳走了,还能用这玩意儿发摩斯电码求救呢。
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最终真的用到了。
其实被囚禁的最初,宋屿白还是希望以话语沟通的方式和平解决与徐妄燊的矛盾的。
只是当她意识到徐妄燊打算慢慢引导她习惯和接受扭曲的囚笼生活时,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了。
这个小玩具用起来并不方便,一方需要把信息转化为0和1的信号,以短震和长震的方式传递,再由另一方重新将0和1翻译成语言。整个交流的效率很低,只能做一小段一小段简短的交流。
宋屿白花了不少功夫,传递出去了窗户看出去附近的环境模样、以及建筑物的风格和特点,以方便余羽推断她到底在哪。
最终,余羽顺利怀疑到这个小区,实地来了一趟后发现了和宋屿白描述中差不多的房子,这才最终确定方位。
余羽打给徐妄燊询问她情况的那通电话,也是她让余羽打的。
徐妄燊本就打算慢慢清理掉她和外面世界的所有联系,她就帮他加速这个过程。
为了掩饰她真正在做的事,她最近这几天一直在演闹别扭,砸掉整个房间、假意偷钥匙,只是为了让徐妄燊的注意力都放在房子里的事,顾不到房子外的事。
她除他外的所有关系看起来都被斩断了,一定程度让徐妄燊松懈了一些,不然她不可能靠昨晚那点诱导就让徐妄燊离开。
出于现实性的后果考量和一些她自己也不愿意深思的因素,宋屿白不想进一步刺激徐妄燊,导致他滑向更深的黑渊。所以她始终没有利用这件东西让余羽找第三方强硬介入,只让一切控制在悄无声息地逃走这条路径上。
和余羽一起来找宋屿白的还有苏明煦。
据余羽说,她其实不怎么会解摩斯电码,那些电码主要是苏明煦在帮忙翻译。
两人来的时候准备得很充分,请了两个技术工人,一个主要工作是停滞监控,另一个则负责破门锁。
余羽打算先带宋屿白回自己家。
车子驶上高架桥,往余羽家小区所在的区域而去。
余羽开着车,苏明煦坐在副驾驶上,而宋屿白坐在后座。
余羽从后视镜打量宋屿白的气色,说道:“还好,看你整个人状态尚可。”
宋屿白回过神,冲她笑了下:“嗯,这次多谢你了。”
余羽犹豫了片刻,宋屿白没有过多透露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根据目前这些信息,她其实对这次的事有所猜测。
只是,宋屿白不会这么倒霉吧,短短时间竟然发生两次那种事情……
余羽本想再多问几句,但见宋屿白的神色是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她也就体贴地不多问了——就像她们一直以来相处的那样,对对方报以绝对的尊重。
不过比起她,副驾驶的那位反而更按捺不住的样子。
果然,苏明煦说话了:“宋屿白,这几天难道是……”
还没说完就被宋屿白打断:“苏老师,谢谢你帮我,未来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帮忙。”
苏明煦知道这就是希望他不要再过问,他只得暂且住嘴。
余羽家住在一个普通的住宅小区,对门就是苏明煦家。
两家的长辈们都不在家,据余羽说她爹妈是经常不知道去哪了,至于苏明煦爸妈则是退休后经常跑出去旅游。
寒假即将结束,余羽在收拾东西准备返校,家里有点乱,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请宋屿白进屋:“你暂时先和我住吧。后面怎么做考虑清楚了吗?”
宋屿白顿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要先把休学申请撤销,重新恢复各项事务的往来。
至于徐妄燊那边……
苏明煦也跟着进屋看了看,最后离开前,嘱咐道:“如果发生什么事,你们记得叫我。”
“谢谢苏老师。”
趁着天还没黑,宋屿白重新去买了手机,办理了原号码的电话卡。因为担心她,余羽全程陪着她。
宋屿白觉得,能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真的太好了。
只是意外还是来的太快,宋屿白正一边操作着新手机,一边手挽手和余羽边聊天边从电梯门里走出来,就发现余羽家门前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背对着她们,在门前廊灯未亮的阴影下站着,背影高大,可以理解为安全感,更可以理解为压迫感。
他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那套衣服,只是外套和领带都摘了。
宋屿白停住了脚步,沉默看着来人。
她知道徐妄燊很快就会意识到她在哪,只是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听到背后的声音,徐妄燊转过头来,明明嘴角噙着惯常的笑意,却莫名带着股直冲脑海的寒气。
余羽担心地瞥了宋屿白一眼。
宋屿白拍了拍她:“没事,他不会伤害我,也已经带不走我,你先去对门。”
余羽进了苏明煦家,门关上时,徐妄燊沉默地打量着同样在打量他的苏明煦。
宋屿白拿出钥匙打开余羽家的门,声音很平静。这一次不是先前强行压抑恐惧的平静,而是一种确确实实考虑清楚一切的平静。
“我们好好聊一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