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这个手段。”
徐妄燊定定看着身下人的动作，似乎没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
宋屿白自嘲地笑了笑，仿佛叹息：“果然对待你这样的人，再怎么过度准备都是没有问题的。”
徐妄燊看到那枚刀片挪到了纤细白皙的脖颈边。
迟钝的感官和下线的神智终于在这强刺激之下迅速回笼。
“宋屿白你干什么？！”
注意到身上的人终于放开自己，宋屿白用空着的那只手撑着自己站起来，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敌人的距离。
徐妄燊不敢动作，定定看着她，说道：“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但放下手里的刀片。”
宋屿白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向我起誓。”
徐妄燊皱眉：“起誓？”
“对，我要你发誓从此刻开始，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再也不会插手我的人际关系，再也不会阻挠我想做的任何事。”
徐妄燊怔了怔。
宋屿白看到了他的迟疑，毫不犹豫地将锋利的刀片贴近皮肤，一道血痕立刻出现。
白瓷般的皮肤上鲜红的血液渗出，强烈的色差惊得徐妄燊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理智并非完全放弃了工作。
那个缜密分析着的声音说道：“你了解宋屿白的，她不是会真的做这种事的人，她只是在试图拿捏你，不要上当了。”
上当……
几步远处，宋屿白手中的刀片更重地贴住脖颈，于是血液发疯一样地喷涌而出。
“我答应你。”徐妄燊立刻说道。
宋屿白的动作终于停住了。
血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流淌而下，刺目极了。
即使知道是上当，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场景。
宋屿白说道：“重复我刚才说的话。”
徐妄燊沉默了许久，终于艰难地开口，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再也不会插手你的人际关系，再也不会阻挠你想做的任何事。”
宋屿白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她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许久未见的温柔。仿佛终于松了口气，能把刺收拢掉一些了。
“谢谢，还有，再见了徐妄燊。”
*
新学期第一天，宋屿白到机器人社参加开学会议。
郭感对人数，发觉少了个人，奇怪：“徐妄燊呢？”
其余人也转头看看，果然没看到：“好像没来啊。”
所有人转头看向宋屿白。
宋屿白静了一下，笑道：“他退社了，不会再来了。”
其余人立刻炸锅：“啊？为什么啊？本社指定唯一真神·至高无上的买单机器·金融系大土豪怎么突然退社了？”
郭感也惊讶了一会儿，正想多问几句，他看到宋屿白脖子上贴着一排创口贴。
“学妹，你脖子怎么了？”
宋屿白无意识摸了摸那创口：“没什么，不小心划到的。”
会议结束后，郭感留了一下宋屿白：“对了，说起来前段时间郑老师还问起你呢。”
“向学长你问我吗？”
“不是，我是在院系办公室听到郑老师向教务老师问你。”
教务老师？
宋屿白疑惑：“怎么了？”
寒假帮课题组干活告一段落后，郑老师应该没什么事要找她啊。
“郑老师不是同时还是美国一所大学的特聘大牛吗？我当时听了一下，好像是郑老师接下来两年要常驻那边，她就想带几个学生一起过去，就来问问安排学生走交流渠道的话，教务这边能不能配合。”
宋屿白一愣：“你是说，郑老师想带我？”
“我当时听她的意思应该是的。她一直很喜欢你，而且我听郑老师课题组那些研究生学长姐说你寒假帮忙做事做得挺好的，郑老师经常夸你来着。”
“其实我也没做太多事。”
“别谦虚啦，说实话郑老师的这机会挺好的，跟在郑老师身边，不仅能掌握国内的前沿科技，还能学到外面的，对自身发展很有助益。”
宋屿白陷入沉思。
郭感说着说着，挠挠头：“不过当时教务老师说你提交了休学申请，不知道后来郑老师有没有打算换要带的学生的名单——话说回来，学妹你这不是来正常上学了吗？提交休学申请是什么情况？”
“完全是误会！”宋屿白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直接往计算机学院大楼跑了。
找到郑老师时，郑老师诧异看她跑得这么气喘吁吁：“怎么了？我还正想去找你呢。”
“老师，我没有休学！”
“哦，我知道，你撤销了嘛，我听教务那边说了。怎么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郑书韫以长辈的身份教育了她几句后，开始说正事。
她要找她果然是为了交流的事。
郑书韫这次一共打算带三个学生过去，另外两个本来就是她在带的学校的研究生，只有她一个是本科生。
郑老师也跟她说了利弊。利是她能接触到的资源和信息会更丰富，弊则是她将以本科生的身份干研究生的事，一边要远程上完这边学校的各项课程，一边还要作为研究生参加各项课题。
“你要想好，一定真的要去，会非常忙、非常累，而且异国他乡的，会很寂寞很想家。”
“我去。”宋屿白坚定地说道。
没有比在这种时候出现这样的机会更好的事了。
忙和累根本是好事，她可以把所有精力灌注到专业上，再也不用分神去想其他。
去到异国他乡，也可以彻底拉远她与不想见的人的距离。
至于寂寞想家……
宋屿白无奈地苦笑了下，她本就已经完全没有亲人和爱人了。
“既然你决定好了，那晚点我们去教务那边走流程。这次还挺急的，你安排好时间，课余开始收拾东西，签证的话我这里会给你办好。”
*
徐妄燊听说宋屿白出国交流时，是宋屿白已经离开的第二天。
因为那天对峙后的震撼，他飞回了市里，回家去拿那件幼年时不折手段从宋屿白手里抢过来的东西。
因为一些隐秘的执念，他待在收藏室里好几天，只为了把那个由幼年宋屿白主动摔坏的裂口补好。
于是等回到首都时，已经开学两周了。
回校的当天，好几周没见的那位计算机学院郑书韫课题组里把他当知己的研究生学长来找他打球。
徐妄燊自然不会拒绝。
打球时，这位学长提到他导师接下来两年会常驻国外，估计他硕士论文都要远程指导了，似乎一边窃窃自喜学习氛围宽松了，一边又担心自己会不会跟不上其他那些导师在身边的同学的进度。
徐妄燊贴心地安慰了两句。
这位学长又提起导师还带了三个学生作为交流生一起跟过去。
“其他两个都是研究生，本来也是我们导师带的学生。还有一个是那个本科学妹——我跟你说过的吧，你还记得吗，就是长得特别好看，还很努力的那个。”
徐妄燊脱手而出的篮球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直接掉在了离篮筐好几步远处。
“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投篮的准度都不行了？”学长惊讶看着那个啪嗒啪嗒跑老远的篮球。
“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什么？”
“交流那件事，那个本科生也被你们导师带走了？”
“对啊，我们导师特别喜欢那个小妹妹，一方面人家确实脑子比普通人要聪明，另一方面我听说郑老师以前有个早夭的闺女，这个小妹妹长相和个性都有点像她那个早夭的闺女。”
机器人社。
徐妄燊走进社团活动室时，社团众人正对着一个新到的机器人研究捣鼓。
郭感一转头看到徐妄燊进来，惊讶了一瞬：“老徐？你不是退社了吗？怎么过来了，难不成放不下我们来找我们请客吃饭吗？”
徐妄燊没有心思应对这些调侃，抓着郭感问道：“宋屿白走了？”
郭感愣了下，下意识道：“对啊，昨天的飞机，你不知道吗？”
居然是真的。
才两周时间，她居然跑得这么远。
大概是徐妄燊脸上的神色实在太难看，郭感忍不住询问：“老徐，你……不会和学妹分手了吧？”
徐妄燊没有说话。
当晚，徐妄燊住处。
因为刚回来，客厅里还有没收整好的东西，而餐桌上则放着一方透明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雪白的蛹，蛹的顶端有一道唇状的裂缝，裂缝里一只蓝斑的美丽蝴蝶正要挣扎而出。
他修了好几天，把摔得很难看的那个坏口修补掉了。
徐妄燊面无表情的，机械地环顾着四周。
是错觉吗，这套房子明明不大，为什么看起来寂寥得像一座孤冢？
心里空空荡荡的，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只是亡者的一个梦呢？
餐桌上放着一个花瓶，那里曾经插过宋屿白时不时买回的鲜花。如今空空如也。
沙发上有一块浅绿的绒毯，他们之间还没产生裂痕、她还毫无保留爱着他时，她时常披着这块毯子，靠在他身边看书。
明明不可能，可偏偏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独特而浅淡的香气，不是甜腻的花香，更近似森林的气味。
徐妄燊站在客厅中央，站在一片巨大的、意识到她彻底离开的茫然里。
屋内只开了一盏灯，那盏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映在光洁的地板上，显得无比孤寂。
徐妄燊没有动，没有表情，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弃在废墟中的孤魂。
房间里只剩下绝对的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虚无。
一座寂寥的孤冢，像是埋葬了他唯一的光，也埋葬了他所有能体会到的鲜活。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