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个故事

    九月的晨光透过梧桐树叶，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阿旺背着新买的限量版背包，耳机里放着最新的英文单曲，慢悠悠地蹬着山地车。这是他转学来到这座小城的第三天，父亲因工作调动举家搬迁，他便不得不离开省城重点高中，来到这所普通的县一中。

    “烦死了，这种地方的学校能有什么前途。”阿旺嘟囔着，车轮碾过一个小坑，溅起些许积水。

    就在这时，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拦在了他的车前。为首的是个高个子，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新来的？看着挺阔啊。”高个子男生打量着阿旺的山地车和身上的名牌运动服。

    阿旺摘下耳机，皱了皱眉：“有事吗？”

    “借点钱花花呗。”另一个矮胖的男生凑上前来，“看你这身行头，不差这点吧？”

    阿旺心里一紧，但还是强作镇定：“我没带钱。”

    “搜搜看呗。”高个子使了个眼色，矮胖男生立刻上前拉扯阿旺的书包。

    “放开！”阿旺挣扎着，但他一个人显然不是三个人的对手。书包被扯开，里面的钱包掉了出来。

    “哟，这不是很有钱嘛！”高个子捡起钱包，抽出里面的几张百元大钞。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推着破旧自行车的男生站在那里。他身材瘦高，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已经有些磨损，但眼睛却很亮。

    “大包，少管闲事！”高个子显然认识来人，语气中带着警告。

    被叫做大包的男生没有退缩，反而将自行车停好，走上前来：“李强，又是你。上次班主任怎么说的？再欺负同学就要开除你。”

    “关你屁事！”李强嘴上强硬，但眼神已经开始闪烁。他瞥了眼身边的两个同伴，似乎在做权衡。

    大包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阿旺身边：“你没事吧？” 阿旺摇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救星。

    李强啐了一口，将钱包扔在地上：“算你走运。我们走！”三人悻悻离去。

    阿旺捡起钱包，抽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大包：“谢谢你了，这个...” 大包推开他的手：“不用。快上课了，走吧。”

    阿旺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拒绝报酬的人。在他以前的生活圈子里，一切帮助都是明码标价的。

    “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大家都叫我大包。你呢？” “我叫阿旺。刚转学来的。”

    大包点点头，推起他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你在几班？” “高一三班。” “同班。”大包简短地说，然后骑上车，“快点吧，要迟到了。”

    阿旺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驶向学校。阿旺看着前面那个瘦削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

    班主任将阿旺安排在了大包的前座。 “新同学刚从省城转来，大家要多帮助他适应环境。”班主任这样介绍道。

    下课后，同学们好奇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省城的生活。阿旺一边应付着，一边注意到大包独自坐在位置上做题，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别理他，他就那样。”一个同学注意到阿旺的目光，小声说，“大包家里穷，整天就知道学习，但成绩也就那样。”

    阿旺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午餐时间，阿旺拿着饭卡走向食堂。县一中的食堂与他以前学校的豪华餐厅天差地别，队伍排得老长，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味。他正要排队，却看见大包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个铁饭盒，里面是简单的青菜和米饭。

    阿旺打了份最贵的套餐，走到大包对面坐下：“这里没人吧？” 大包抬头，有些惊讶：“随便。”

    阿旺看着大包饭盒里的内容，再看看自己餐盘里堆成小山的红烧肉和鸡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要尝尝吗？”他试探地问。大包摇摇头：“不用了。”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阿旺绞尽脑汁想找话题：“那个...早上那几个人...” “李强他们经常在校外拦人要钱，你以后避开那条路就行。”大包头也不抬。

    “你不怕他们报复你吗？” 大包终于抬起头，笑了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阿旺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看着大包平静的眼神，他莫名觉得这个同桌很有趣。

    下午体育课，男生们打篮球。阿旺是校队水平，轻松地过人、投篮，引来阵阵喝彩。休息时，他注意到大包独自在操场角落练习投篮，动作生疏却认真。

    “一起来打啊！”阿旺喊道。大包摇摇头：“你们玩吧，我技术不好。” 一个同学凑到阿旺耳边：“别叫他了，他连双像样的篮球鞋都没有。”

    阿旺这才注意到大包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鞋底已经磨损得厉害。

    放学后，阿旺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胎被人扎了。他正发愁怎么回家，大包推车走过来：“怎么了？” “胎破了。”阿旺无奈地说。大包检查了一下：“前面有修车的，我陪你去吧。”

    修车铺老师傅忙活着补胎，两人坐在一旁等待。 “肯定是李强他们干的。”阿旺气愤地说。大包没接话，反而问：“你为什么转学来这？” 阿旺叹了口气：“我爸工作调动。说实话，我真不想来，这里的教学质量和省城差远了。”

    大包看着远处：“但对有些人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阿旺突然好奇：“你...你想考哪所大学？” “能考上哪所就哪所吧。”大包的回答很平淡，但阿旺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车胎补好了，阿旺掏出钱包：“多少钱？” “三块。”老师傅说。阿旺递过去一张十元钞票：“不用找了。” 大包突然开口：“师傅辛苦半天，该找的钱还是要找的。”

    回程路上，两人并肩骑行。阿旺突然说：“谢谢你今天又帮了我。” 大包笑笑：“举手之劳。” “那个...你要是学习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阿旺说，“我成绩还行。”

    大包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

    -

    周末，阿旺邀请大包去家里玩。当大包站在阿旺家独栋别墅前时，明显有些拘谨。

    “进来啊！”阿旺拉着大包走进宽敞的客厅。大包看着光洁的地板和自己磨损的鞋边，有些犹豫：“要脱鞋吗？” “不用不用，我家没那么多规矩。”

    阿旺的母亲端来水果和饮料，热情地招呼大包。大包礼貌地道谢，举止有些僵硬。

    阿旺带大包参观自己的房间，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教辅资料和课外书。大包的目光被一套昂贵的习题集吸引：“这个...很难买到的。” “你喜欢？送你了。”阿旺豪爽地说。大包连忙摇头：“不用，我就看看。”

    两人开始写作业。阿旺惊讶地发现，大包虽然很用功，但学习方法有问题，总是在死记硬背。

    “你这样不行。”阿旺拿起大包的数学练习本，“这道题有更简单的解法，我教你。” 大包起初有些抵触，但在阿旺的耐心讲解下，渐渐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你真的很厉害。”大包由衷地说。阿旺得意地笑了：“小意思。以后每周六你都来我家，我帮你辅导功课。” 大包犹豫了一下：“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反正我自己也要学的。”阿旺拍拍大包的肩膀，“就这么定了！”

    从那天起，每周六成了两人的学习日。阿旺发现大包其实很聪明，只是缺乏好的指导和资源。在他的帮助下，大包的成绩稳步提升。

    然而，他们的友谊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

    一天放学后，李强带人堵住了两人。 “哟，优等生和穷小子成了好朋友？”李强讥讽道，“阿旺，你怎么沦落到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了？”

    大包拉住想发火的阿旺：“别理他们，我们走。” 李强却不依不饶：“大包，你倒是会抱大腿啊！是不是看人家有钱就贴上去？”

    阿旺终于忍不住了：“闭嘴！大包比你们强多了！至少他不会欺负同学，不会扎别人的车胎！”

    李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阿旺毫不退缩。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值班老师恰好路过：“干什么呢！还不回家！”

    李强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带着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大包一直沉默。 “你怎么了？”阿旺问。大包停下脚步：“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阿旺愣住了：“你怎么也这么说？” “你看，”大包指了指阿旺的名牌运动鞋，又指指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子，“你的一双鞋够我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你请我喝一瓶饮料的钱，够我吃一顿午饭。”

    阿旺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大包继续说：“你帮我辅导功课，我很感激。但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帮过你一次，你会注意到我吗？”

    阿旺思考了很久，认真地说：“可能不会。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是朋友，不是吗？而且你不是因为我有钱才帮我的，我也不是因为你穷才帮你的。我们互相帮助，因为我们是朋友。”

    大包看着阿旺真诚的眼睛，终于笑了：“你说得对。”

    -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高三。在阿旺的帮助下，大包的成绩已经稳定在年级前二十。而阿旺也因为帮助大包梳理知识点，自己的理解更加深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一个周五的下午，两人在操场边休息。 “马上要填志愿了，你想好去哪所大学了吗？”阿旺问。大包看着远处：“我想去北京。但北京的大学分数太高了。” “你可以的！”阿旺鼓励道，“以你现在的成绩，冲一冲很有希望。”

    大包摇摇头：“就算考上了，学费和生活费也是问题。我可能还是选省内的大学吧。”

    阿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也想去北京。我们可以考同一所城市，互相照应。” 大包笑了：“以你的成绩，可以上最好的大学，没必要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阿旺打断他，“我是真的想和你做大学同学。想象一下，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周末可以一起打球，一起学习...”

    大包被阿旺的描述打动了，眼中泛起憧憬的光芒：“那...我们一起努力？”

    从那天起，两人更加刻苦。阿旺为大包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还把自己所有的学习资料都分享给他。大包则以其惊人的毅力，每天学习到深夜。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两人登上县城旁的小山。站在山顶，可以俯瞰整个小城。

    “紧张吗？”阿旺问。大包点点头：“有点。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阿旺拍拍他的肩：“别怕，你准备得很充分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管考得怎么样，我们都是好朋友，对吧？”大包突然问。阿旺笑了：“那当然！一辈子的朋友！”

    高考那天，阿旺的父母开车送两人去考场。临进门时，阿旺递给大包一支笔：“加油！” 大包接过笔，重重地点点头：“你也是！”

    考试结束后，两人如释重负地走出考场。 “感觉怎么样？”阿旺问。大包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应该不错。多亏了你。” 阿旺搂住大包的肩膀：“走，我请你吃冰淇淋！”

    成绩公布那天，两人相约一起去学校。大包紧张得手心冒汗，阿旺则相对平静。

    当看到自己的分数时，大包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超出了预期整整三十分！ 阿旺也考出了好成绩，足以进入理想的大学。

    “我们真的可以去北京了！”阿旺兴奋地抱住大包。大包眼中闪着泪光：“谢谢你，阿旺。没有你，我不可能有今天。”

    填志愿时，两人根据分数选择了北京不同的大学，但约定每周末都要见面。

    离别的日子终于到来。阿旺一家要搬回省城，从那里飞往北京。大包则要乘坐火车北上。

    站台上，两个少年依依惜别。 “到北京给我打电话！”阿旺叮嘱道。大包点点头：“一定。谢谢你这些年的帮助。” 阿旺捶了他一拳：“朋友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

    火车缓缓启动，大包从车窗探出头：“北京见！” 阿旺追着火车跑了几步：“北京见！”

    列车渐行渐远，两个少年的友谊却刚刚开始新的篇章。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却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成为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他们互相扶持，共同成长。而这，只是他们友谊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