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之后，林栖那颗悬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稍稍安稳了一些。

    虽然警察只是备了个案，但对她这样循规蹈矩长大的普通女孩来说，那身蓝色的制服，就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安全感。她相信，只要有警察的介入，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就不敢再来骚扰她了。

    为了保险起见，接下来的几天，她刻意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轨迹。她不再走那条回家的近路，哪怕要绕远二十分钟，她也坚持走人声鼎沸的商业街。她不再戴着耳机听音乐，而是时刻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人群，是她新的保护色。光明，是她新的护身符。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把自己藏进这片喧嚣的人间烟火里，那个属于黑夜的魔鬼，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下午，时间刚过三点。

    沈砚名下的一家私人俱乐部里，阿诚正站在他面前，恭敬地汇报着这几日的观察结果，并将一份厚厚的资料袋放在了桌上。

    “砚哥，林小姐这几天都很警惕，下班后没有再走以前的小路，而是绕远走的商业街。我们的人没有靠近，只是远远跟着。”

    沈砚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在其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听到阿诚的报告，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避开小巷，专走人多的地方？

    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学着在自己的巢穴周围竖起一些脆弱的、自以为是的防线。何其天真，又何其……可笑。

    他拿起那份资料袋，慢条斯理地打开。里面，是林栖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的人生。她在哪家医院出生，上过哪几所学校，最好的朋友是谁，最喜欢吃哪家店的糖葫芦，甚至……她对芒果轻微过敏，这些琐碎到极致的细节，都巨细无遗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看着资料上她那张一寸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留着齐刘海，眼神干净，嘴角带着一丝腼腆的微笑。

    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张小小的、冰冷的脸。

    “我知道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扣，“让她一个人，走完那条‘安全’的路。”

    “然后，你去准备车。”

    “是，砚哥。”阿诚恭敬地应道，“我们去哪里？”

    沈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阿诚瞬间闭上了嘴。

    “去接一位，以为自己逃掉了的，幼儿园老师。”

    商业街人声鼎沸，两旁的店铺放着热闹的音乐，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安定画卷。林栖走在其中，紧绷了好几天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些。

    她甚至有心情，在一家老字号的糖葫芦摊子前停下了脚步。那红艳艳的山楂果上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在夕阳下闪着诱人的光。这是她从小就最喜欢吃的零食。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买一串时，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带着一丝熟悉笑意的声音。

    “想吃？”

    林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这个声音……

    她缓缓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过身来。

    在她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今天换下了一身肃杀的黑西装，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米色风衣，里面是件简单的白色衬衫。他看起来不再像暗夜里的恶魔，反而像个刚刚结束商务会议的优雅绅士，与周围热闹的人群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但那张脸，那种眼神，她至死也不会忘记。

    他看到她，甚至还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微笑。

    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林栖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她的心脏。她想转身就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终于，他迈开脚步，从容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他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在她面前站定，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

    然后，他将手中那串她刚刚才垂涎过的、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轻轻递到了她的面前。

    “看你站在这里看了很久，以为你喜欢。”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褪去了那晚的威胁和沙哑，变得平稳而富有磁性，像大提琴的独奏。

    林栖惊恐地看着他，浑身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维持着递东西的姿势，微微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林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人越多的地方，才越是……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