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最后那句平稳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钥匙,瞬间撬开了林栖那扇用理智和恐惧死死锁住的、名为“崩溃”的大门。
亲自下来?
林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怕。
她怕的,不是楼上那个男人会像街头混混一样对她施以暴力。她怕的,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睛。她怕的,是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和檀香的、充满了侵略性的危险气息。她更怕的,是他用那种近乎于恩赐的、玩味的、全然掌控的姿态,将她所有的尊严和反抗,都碾得粉碎。
比起那个沉稳冷漠、只负责执行命令的阿诚,楼上那个看不见的、却又无处不在的魔鬼,要可怕一万倍。
开门,是引狼入室。
不开门,是引魔王降临。
这道选择题,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一丝生路。
她缓缓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穿过这间小小的、却再也无法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的公寓,落在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上。
她笑了。
那是一种,比哭更难看的,绝望的笑。
原来,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是连选择如何堕落的权利,都没有的。
一股巨大的、压抑了许久的、歇斯底里的愤怒,在那一瞬间,如同火山般,从她那颗早已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心脏里,轰然爆发!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冲到门前,却没有拉开门。她只是将自己的额头,狠狠地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对着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用尽了全身的、撕心裂肺的力气,嘶吼出声:
“你让他自己来!”
“让他有本事自己下来见我!”
“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算什么本事!!”
她的吼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着,带着一种困兽犹斗般的、悲壮的决绝。
吼完,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关上门,整个人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都在发抖。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对那个魔鬼,发出这样直接的挑衅。
但她知道,她已经受够了。
与其被这样无声地、一点一点地凌迟至死,她宁愿,选择一种更惨烈的、面对面的……毁灭。
楼上,沈砚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林栖那句夹杂着愤怒和绝望的嘶吼,通过阿诚身上的微型麦克风,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底深处,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反而迸发出一种近乎于火焰般的、兴奋的光芒。
鬼鬼祟祟?躲在角落?有本事自己来?
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呵……呵呵呵……
这只小兔子,被逼到绝境,居然学会咬人了。她以为这是在挑衅他,却不知道,这正是他最想听到的……邀请。
你终于,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接受我的安排,而是主动地,向我发出了挑战。你以为这是你最后的反抗,但在我看来,这是你……终于愿意放下所有戒备,和我进行一次面对面“交流”的信号。
他拿起身旁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即将狩猎的兴奋。
“阿诚。”
“退下。”
楼道里,阿诚在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的命令后,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对那扇紧闭的门多看一眼。他提起工具箱,转身,沉稳地走下楼梯,将整个空间都留给了即将亲自登场的“老板”。
林栖靠在门上,心脏狂跳,耳朵紧紧贴着门板,试图捕捉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了阿诚离开的脚步声。
楼道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一秒,两秒,三秒……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的挑衅,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她稍稍松懈下来的那一刻——
一阵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那不是阿诚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里,带着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绝对的压迫感。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
林栖屏住呼吸,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冻结。
叮咚——
门铃响了。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这一刻,却比任何催命符都更让她恐惧。
他来了。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