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殊没说话,但谢时雨清楚。
左右不过还是一周前那句答案罢了。
他会自己生存下去。
“我们两次遇见,我都帮了你,也算是有缘,”
谢时雨自知这君玉殊脑子轴,警惕心倒是不低。想了想,道:
“你现下未找到父母,又露宿街头巷尾,想来也未吃餐饱的……”
谢时雨把之前在侧屋内偷偷捡起的酥糖递到君玉殊面前。
这是她特意捡的那几个乞丐还没来得及吃的完整一块。
见君玉殊眼睛紧盯着面前的酥糖,谢时雨把酥糖再往他面前伸了伸。
“先吃块酥糖垫垫肚子吧。”
酥糖上沾着些许尘屑。
他认出这是她扔在地上那些酥糖之一。
到底是饥饿更甚于理智,君玉殊接过酥糖。
但他还是把上面的尘屑仔细清理干净再吃的。
观察着君玉殊的小动作,谢时雨脸上笑容更甚。
明明落魄成这样了,还在意干净不干净的。
真是个难伺候的。
但于她而言是好事。
“你在皇城也没有个身份,与其当个露宿街头巷口的孤儿,整日吃不饱脏兮兮的……”
见人两三下就吃完了,谢时雨把自己身上的帕子递给君玉殊:
“擦擦吧,这条是干净的,还没用过。”
“谢谢。”君玉殊放松下来,接过帕子仔细擦拭还有些脏乱的脸。
君玉殊脸上的灰尘污渍被他擦拭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道口子隐隐渗出血。
哪怕脸颊还沾着几点污渍,身上衣衫脏污,可有这漂亮的脸衬着,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怜惜他这可怜模样。
明明尚且年幼便已经初见未来之姿。
倒不愧是话本里的天运之子,脸蛋、身形,性子,没一样是普通的。
就是当个摆件,也是悦目的。
望着他那张脏兮兮却不减精致的脸,谢时雨忍不住缓了几息。
话本里男主就算再落难艰难,升级路途里总是少不了贵人相助的。
必须在他遇到贵人之前把他带回谢府。
毕竟,自己也能是他的贵人不是?
思及此,谢时雨道:
“现下你无身份无能力,解决饭食都困难,一日日地在这脏乱之地搓磨只是消耗自己时间精力罢了,”
她一副心疼他至极模样:
“既然你我有缘,不如来我谢家,有我谢家在,你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忧,也不用受人欺负。这样,你也能有精力去寻你家人不是?”
句句为暗含关切,字字为其顾虑。
谢时雨望向他的目光深切。
君玉殊呆滞一瞬。
初见那夜谢时雨故作仁慈但语气淡漠的样子在脑海中浮现。
如今又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到底哪副神情是真?
但他已无暇多思。
这一周以来,他风餐露宿,能落脚的地方也只是这破烂脏乱的屋子,半个时辰前吃进肚子里的饼已是他这两日里唯一的吃食。
跟着她走,无疑是他的最佳选择。
只是……
君玉殊盯着她,似是忧虑道:“但我已经没有可以和你交换的东西了。”
眼前人主动找到这破落巷子来,定是有求于他。
但所求何物?
君玉殊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是能给她的,他身上只剩下那刻着他名字的竹节。
君玉殊饶是如今这副处境,也气静心平。
若是平常人,早就跟着她走了。
不愧是天运之子,
谢时雨欣赏他,
但是有些讨厌他的聪明。
这样的人,她应对起来也是觉得麻烦,但面上不显。
谢时雨笑道:“我收留你,自然是有需要你的地方,我正好缺个书童,觉得和你相处也算轻松,如果你愿意,你便有了身份,我也不用再去找别人。自是最好。”
如若不愿,
那她也不会再强求,
毕竟自己能放下身段来找他已经是给他最大的面子了。
一阵凉风拂过,吹起院中三人的衣角,谢时雨轻轻压下被吹起的垂髫。
“咚——”
风把本大开着摇摇欲坠的木窗吹合,院子里安静下来。
两人没再说话。
几息后。
君玉殊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似是感激般:“我自然是愿意的。”
明明面上带着些尘污,发间也杂乱,偏偏眉眼灵俊英气,笑起来鲜活生动,连着尘污都像点缀。
谢时雨本来觉得他有些麻烦,但看着这张脸,她觉得自己还能忍耐。
“咳——”
谢时雨耳朵上半截有些泛红,清清嗓子,道:“那就赶紧回府吧。你这一身衣服脏得不行,得赶紧换了,脸也要好好上药。”
可千万别留疤了。
不然看着都不顺眼。
三人回到谢府后,谢时雨便让如福把君玉殊领到偏房洗漱,自己坐在院内石桌旁等待。
做好谢时雨吩咐的事情。
如福走到谢时雨身边,谢时雨正拿着那本《修仙秘籍》仔细翻看。
谢时雨用食指轻轻翻到下一页。:“我哥在哪?”
“听常临说是正在自己院子里练枪。”如福有些欲言又止,“小姐……”
谢时雨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合上话本起身:
“我要去找我哥,你在这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的。”
往外走了几步后似是想起什么,再次说道:“对了,把我屋里那瓶药膏拿去给他。”
谢时逸耍得一手好枪法,往前一刺,再顺着劲将枪头拐向身后,一招接一招,枪式连环。
谢时雨穿过长连廊,在谢时逸屋院廊下站定悠悠望着院子里练枪的人。
招毕,谢时雨迈着轻盈步伐走向院子里的人。
“哥哥,你的枪法越来越厉害了。”谢时雨笑着拍掌道。
谢时逸收起枪转身,笑道:“你怎么来了?等了很久吗?”
“不久,也就看完了你最后一式吧。”谢时雨走到旁边的石桌旁坐下。
谢时逸把枪放回枪架上,快步走到石桌旁,招人端来茶水:
“这个时刻不在屋里修炼也不抄书,往我这跑,让我猜猜,被阿娘罚了不敢再修炼了抑或是想让我帮你抄书?”
谢时雨鼓起一边脸颊,扮作生气道:“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谢时逸见惯了自己妹妹这幅样子,如往常般哄道:“是哥哥想你想错了,哥哥帮你抄一半。”
“我已经找到人帮我抄了。”谢时雨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笑嘻嘻道。
谢时逸挑眉,道:“又是如福?你不怕被娘亲发现?”
几月前如福才帮谢时雨抄过书,但被李蓉蘅发现,直接罚了一个月月钱还勒令再敢帮谢时雨抄书就让她再也不能去军营。
如福如今是万万不敢再帮她抄书的。
下人把茶水放在书桌上,谢时逸先倒了杯给谢时雨。
谢时雨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不是她。我找了个书童。”
“陈正利还是许冒?”谢时逸问道。
陈家许家之前就数次登门请求做谢时雨的书童。
“都不是,但这人你见过。”
谢时雨放下茶杯。
“就两周前我们在怀安寺见过的——”
她一字一句道:
“君玉殊。”
谢时逸皱眉。
“他虽只是个年幼稚子,观着人畜无害,但让他当你的书童着实有些冒进,”他道:
“现下你若可怜他,不如给点银子便是。再不济,让他来我这,当个下手也好。你再找个熟悉背景的当书童。”
谢时雨哪能同意:“不行,我就要他!你若不同意,那我也不再搭理你了。”
放完话谢时雨便起身往外走。
谢时逸眉头皱起,深知如果让她就这么走了那定是短时间内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见谢时雨头也不回,脚步又快,是打定主意必须要他了。
谢海逸赶忙出声拦住:“好好好,让他当还不行吗。”
谢时雨立马笑着回头:“谢谢哥!”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谢时逸无奈道,“先说好,如今细想,他出现的时机诡异,如果他有什么对你、对谢府不利的举动,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谢时雨不解:“初见时还说人是个可怜孩童,现在就对人处处提防。怀安寺之后哥哥有见过他吗?”
“前两日见过一次,当时他身边站着的,”谢时逸语气带着冷意:
“是李嗣。”
谢时雨皱眉,心下一惊。
谢时雨回到自己屋院时,如福还在院子里等着。
见谢时雨回来,如福上前。
“他还没出来吗?”谢时雨望了眼偏房,问道。
“他刚洗完,我把药膏送去了,想必这会儿正在涂药包扎。”如福声音有些闷,见人回来了,终是开口道:
“小姐,刚刚您离开前我就想说了。您要找书童,皇城里多的是有些头脸名气的人愿意让自家孩子来,何必找他这样的。”
如福想起上次和这次见面君玉殊对自家小姐的态度就来气。
何况今日情形来看,这君玉殊妥妥一乞丐。
在她心里,这君玉殊是哪哪都不好,根本没资格当小姐的书童。
谢时雨背对着偏房坐在石桌旁,一手撑着脑袋,无谓般道:
“找其他人当书童对我来说没一点用处。我需要他的天赋,他也需要我的身份,我和他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吱——”
身后传来开门声。
谢时雨转身。
对上一双黑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