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阴暗,鲜少有人穿行。
李嗣身上衣衫尽湿,轻风吹过冷得他忍不住颤抖几下。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决不能被人见到他这副样子,往另一道僻静小道走去。
李家在那有个私宅。
两人就在后面慢悠悠跟着,离得不近,只确保能看清李嗣的背影走向。
小道偏僻寂静,入耳的只有徐徐风声和脚下的脚步声。
李嗣心里有些不安,猛然环视周围一圈,见确实除了自己和书童以外再无其他人,便放下心来往前面屋子走去。
等人进去了,谢时雨才慢悠悠从斜对面的屋子里出来。
这屋子大门敞开,又看得清李嗣走向。
谢时雨扫了眼身后的院子,院子里晒着些米黄色稻谷,旁边几个麻袋整齐摆放在架子上。
她随意拿起一个,想了想,道:“你也拿一个麻袋。”
君玉殊乖乖捡起一个麻袋,跟在谢时雨身后。
眼前人墨色长发垂坠在腰间,紧贴肌肤的湿衫隐隐透出些许如脂冰肌,水珠顺着发丝缓缓流动。
君玉殊呼吸一紧。
他心里已然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两人沿着李嗣留下的深色足印悠悠走着,身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滴落在前人的水印上。
谢时雨在李嗣屋院紧闭的大门前站定,转头指挥身旁人:
“你负责把那书童套上麻袋关起来,别让他发现我们,要是他知道是你干的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说完,不等君玉殊有所反应便直接推开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谢时雨往后院走去。
刚走两步,未进后院便停下脚步。
后院一侧屋内传来李嗣的声音:“还不快去打水来!还有去侧房把衣服拿来!”
“是!”
接着是书童快步的走路声。
等了会,听见开门声谢时雨侧头示意君玉殊行动后便径直往李嗣在的屋子走去。
李嗣正在屏风内脱着衣服。
他嘴里嚷着:“回去我就把她当众下水的事告诉我爹,看她还敢不敢……”
听见开门声,骂道:“不知道敲门吗?!”
李嗣看见屏风上一道细瘦人影往他这走来,白色屏风上绣着鸟纹,看不真切。
好几秒过去,书童仍未应声,也未听见倒水声。
他怒骂:“废物东西!还不快点把水倒进桶里去!衣服也不放上来!!”
李嗣从屏风刚走出来,眼前便一黑。
一个麻袋罩住了他上半身。
李嗣正欲伸手挣扎,谢时雨反应极快,一把收紧麻袋口的绳子。
她把绳子牢牢抓紧。
李嗣在麻袋里双手乱窜:“谁!?”
谢时雨嘴边的笑没停过。
李嗣眼前黑暗,双手又困在麻袋里只能做着无谓挣扎。
谢时雨拿起李嗣挂在屏风上的腰带,隔着麻袋环绕李嗣手臂一周,再紧紧绑住。
李嗣这下彻底无法挣扎了。
他语气笃定:“谢时雨!!我知道是你!赶紧给我松开!!不然我要你好看!”
他耳边只充斥着自己的骂声和心跳声。
见人没说话,他又道:“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可以当没事发生,如果你敢伤害我,我定要我爹在参你一本,还要弹劾你爹!!”
“你听到没有?!快把我放了!”
还是只有自己的声音和心跳声。
李嗣渐渐感到不安:“谢时雨,到底是不是你?”
没人回答,房间里很是安静。
李嗣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你到底是谁?”
她抓着绳子把李嗣拉到空旷点的地方。
李嗣还在做无谓挣扎:“你想要钱还是什么?!我是李亲王的儿子,你这样绑架我是……”
“叩叩——”
屋外传来敲门声。
李嗣此刻听见这敲门声如同听见了仙乐,他想,是他的书童来了,他要得救了。
“救我!汪顺!别敲门了!有贼!!”他大喊道。
“吱——”
门如他所愿打开了。
君玉殊站在门外。
他扫视一圈屋内,视线聚焦在谢时雨身上,朝她点点头。
他已经把那书童关住了。
谢时雨一只手在半空朝着他四指曲起。
她笑着朝他招手。
君玉殊望着她脸上的盈盈笑意,愣了一瞬,耳尖泛红。
他抬腿进入后不忘把门给关上。
谢时雨抬眼望了眼他再望眼李嗣,用眼神示意君玉殊打他。
自己则走到桌子旁坐下,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看君玉殊动手。
门开了好一会都没有任何其他声音,李嗣头上布满冷汗,他不清楚是那莲池的水还是他自己的冷汗。
但他清楚,来人和绑他的人是一伙的,此刻没人能救他。
君玉殊看着瘦弱但挥拳踢腿的力气很大。
出手直接利落,拳拳到肉。
“啊!”
猝不及防的一拳直击腰部。
李嗣痛得弯腰曲背,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拳头已经再次打在他身上。
君玉殊面无表情,下手毫不留情,眼神也透着凶狠。
如果说在后院里见到谢时雨把李嗣推下水时自己是感到心头顺畅的话。
那此刻他感到无比痛快。
谢时雨原以为李嗣会跪着哭喊求饶,但手里这杯茶已经饮尽了,屋子里除了拳脚落下的声音和李嗣偶尔流露出的闷哼声外,再无任何声音。
李嗣早已被打得蜷缩在地。
君玉殊似要把这些日子的苦闷都发泄出来般,出手毫不留情。
要不是他双手紧握成拳,身子有些颤抖,胸腔起伏很大,谢时雨还以为他弱到被打晕过去了。
谢时雨知道不能再放任他打下去了,李嗣虽然是遮子,但到底是李亲王的遮子,要真打死了,那这事就不是那么好过去的了。
她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君玉殊的背部。
君玉殊感到背上一阵推力,挥在半空中的拳收回停下。
他背面本就湿黏在肌肤上的衣袍上印了个她的足印。
君玉殊乖乖停下,站起身。
身上的拳头没再落下,耳边只听见两人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吱——”
关门声响起。
李嗣知道是这两人离了,但紧紧环着手臂的绳子困着他的行动,他无法解开。
过了会,确保两人不会折返后。
他咬牙,蜷缩着身子尝试着用两只被迫紧贴在腿侧的双手去摸索麻袋口的绳子。
谢时雨停下脚步。
“你把那书童放了吧。”
这处私宅僻静,不把书童放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发现李嗣,别没被打死就先饿死了。
君玉殊面上冷静:“我只是把他打晕了,”顿了顿,接着道:
“他差不多要醒来了。”
闻言,谢时雨点点头,快步走出宅子。
君玉殊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落下一步的距离。
他抬起右手,盯着手背那因为用力打人而泛红的骨节,心里泛起波澜。
这些日子内心的平静此刻被打破。
他被打被骂时心里毫无波澜。
他以为是自己对外人的羞辱打骂不在乎,此刻还手后他才发觉,
自己是在乎的。
看着李嗣被自己打得匍匐在地的样子,他是开心的,即使面上没什么表情,他的内心却是无比痛快。
自己动手报仇的感觉,值得回味。
他望着眼前人的身影,呼吸无声却急促。
今日看来李嗣算是和她不合已久。
他不知道眼前人绑架殴打李嗣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他。
但他也算借她之力报复了李嗣。
原以为他和她就像她说的那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现在似乎他从这场关系中得到的更多。
他能笃定自己对她的作用绝不是书童。
君玉殊不知道她想利用自己什么。
毕竟如今的他就是个连自己身份都不知道的孤儿。
君玉殊默默放下手,用手打人也挺痛的,他此刻心情平静了才感觉到手有些麻木酸痛。
谢时雨把钱袋子往上一抛再接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钱袋子。
这是她当时从李嗣身上顺走的。
她有些烦燥,她没找到被李嗣挖走的那本话本。
话本没了就没了,但她在话本里写的那些字不能被李嗣发现。
要是李嗣把话本给了他爹,那就是个大麻烦。
李成深绝对会想尽办法对付她,甚至对付谢家。
她皱着眉。
心里刚因为打了李嗣的快意此刻消散殆尽。
身上衣服湿答答的,谢时雨感受着衣服贴在肌肤上冰凉的触感,心里愈发烦躁不安。
到底难以忍受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她转身,盯着君玉殊……身上的衣服。
君玉殊本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见人转身,也停下脚步。
两人已经走到巷子口了,再走几步,外面就是大街,街上人来人往。
她指着君玉殊身上的衣服道:
“把里衣撕下一块来给我。”
君玉殊望着她,沉默。
谢时雨皱眉:“快点!让你撕你就撕!”
几个呼吸后。
君玉殊从袖口处把里衣撕了一块递给谢时雨。
谢时雨用撕下来的薄绸遮住脸,转身往大街走去。
君玉殊耳尖泛红。
她遮着脸走进彩衣楼,给自己和君玉殊换了件干净的衣服。
谢时雨特意挑的这里最贵的。
花的李嗣的钱。
李嗣身为亲王的子嗣,这钱袋子的分量足得很,谢时雨花起来那叫一个爽快。
鼓胀的钱袋子进去,干瘪的钱袋子出来。
谢时雨穿着干净的衣服舒爽了,
彩衣楼的掌柜数着钱也舒爽了。
她舒服了,心里才有精力忧虑李成深的事情。
如果话本真落到李成深手里了,他这些日子定会有所动作。
敌在暗,她在明。
她只能等。
等李成深李嗣父子俩登门,或是……
皇舅召她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