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字破冰

    自那日书房不欢而散后,顾清歌与萧执之间彻底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冷战。

    锦瑟院仿佛又变回了最初那个冰冷华丽的牢笼。萧执再未踏足,甚至连每日例行的问候和关怀也一并消失。前院与后院之间,隔着的仿佛不再是几重庭院,而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

    顾清歌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手腕上的红肿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王府珍稀药膏的作用下,日渐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心上的那道裂痕,却似乎愈加深了。

    她整日待在书房里,不是看书就是抄写经文,试图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回归最初的定位,她是棋子,他是执棋人,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反而安全。那些不该有的悸动和期待,本就是镜花水月,如今梦醒,也该清醒了。

    然而,心绪却难以真正平复。每每夜深人静,那日他冰冷的质疑、她尖锐的反讽,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带来一阵阵细密而持久的疼痛。还有苏婉茹那番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时不时便冒出来刺痛她。

    原来,动心之后,再想退回原位,竟是如此艰难。

    这日深夜,窗外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敲打着窗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偶尔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顾清歌本就浅眠,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惊醒,心口一阵发闷。她拥被坐起,看着窗外被狂风暴雨摧残得疯狂摇曳的树影,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孤寂凄凉之感。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院外似乎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动静,似乎有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风雨声中。

    她心下疑惑,这么晚了,又是如此天气,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犹豫片刻,她披衣起身,轻轻推开房门。廊下值夜的小丫鬟正抱着柱子,吓得瑟瑟发抖。

    “外面何事喧哗?”顾清歌问道。

    小丫鬟见到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道:“回王妃,好像是后巷那边……就是之前闹时疫的那片杂院,年久失修,好像有屋子被风雨冲垮了!还、还压着了人!周管家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后巷?杂院?压着人了?

    顾清歌的心猛地一沉!那里住的都是些最底层的粗使仆役和他们的家眷,房屋本就破旧,经过之前时疫的折腾,更是摇摇欲坠,如何经得起这般狂风暴雨!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道:“取我的蓑衣和斗笠来!云苓,带上药箱!”

    “小姐!外面雨这么大!您身子还没好利索!不能去啊!”云苓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劝阻。

    “少废话!快去!”顾清歌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无法坐视不理!

    她迅速穿戴好简陋的防雨用具,也顾不得什么仪容姿态,提着裙摆便冲入了茫茫雨幕之中。云苓一跺脚,只好抱起药箱,赶紧跟上。

    暴雨如注,砸在蓑衣上噼啪作响,冰冷刺骨。狂风几乎要将人吹倒,脚下泥泞不堪。闪电不时撕裂夜空,雷声在头顶炸开,震得人心惊肉跳。

    后巷已然乱成一团。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塌了半邊,断壁残垣在雨水中浸泡着,哭喊声、呼救声、指挥救人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被风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周管家带着一群护卫和健壮仆役,正冒着大雨和再次坍塌的危险,拼命挖掘着废墟,试图救出被埋压的人。

    现场一片狼藉,泥水横流,根本无处下脚。

    顾清歌的出现,让混乱的场面有了一瞬间的停滞。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这位金尊玉贵的王妃娘娘,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要紧!”顾清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清冽,却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会水的,力气大的,都去帮忙挖掘!女人和孩子退到安全处!云苓,把药箱拿到那边棚子底下,准备救治伤者!”

    她迅速下达指令,然后竟不顾满地泥泞和危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废墟边,查看情况。

    “王妃!这里危险!您快回去!”周管家见到她,又急又慌,连忙喊道。

    “我略通医术,能帮上忙!”顾清歌头也不回,目光焦急地搜寻着可能生还的迹象,“下面压了几个人?大概在什么位置?”

    周管家见她态度坚决,且眼下确实急需人手指挥,只得快速汇报情况。

    顾清歌冷静地听着,一边指挥着救援,一边亲自蹲下身,不顾肮脏,用手扒开湿冷的泥土和碎砖,试图寻找生命迹象。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冰冷的泥浆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这一刻,什么冷战,什么委屈,什么身份隔阂,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她眼里只有那些被埋在废墟下等待救援的生命。

    又一队人马冒着大雨赶来,是秦风带着前院的侍卫赶来支援了。看到顾清歌也在现场,并且那副狼狈却异常镇定的模样,秦风眼中闪过一丝极大的惊讶和动容。

    他立刻加入救援,效率顿时提高不少。

    终于,第一个被埋压的人被救了出来,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已经昏迷,头上淌着血。

    “快!抬到棚子那里!”顾清歌立刻上前检查,“还有气息!云苓,金疮药,干净布!”

    她跪在泥泞的棚子里,就着昏暗的灯光和不时划过的闪电,开始为伤者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动作熟练而迅速,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应对时疫的时候,那个散发着专业和慈悲光芒的医者。

    越来越多的伤者被救出,轻伤的互相搀扶着,重伤的被抬过来。顾清歌成了临时的主治大夫,指挥着几个稍微懂些包扎的婆子,忙而不乱地处理着各种伤势。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混合着泥水和汗水,她却连擦拭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人再觉得她此刻的狼狈有失身份,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就在顾清歌全神贯注为一个腿部受伤严重的老人正骨时,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宽大干燥的披风,突然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湿透冰冷的身上,将她整个人牢牢裹住。

    同时,一只骨节分明、同样沾了些许泥泞却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正在施力、冻得有些僵硬发抖的手腕。

    顾清歌动作一顿,愕然抬头。

    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身后那人深邃冷峻的脸庞。

    是萧执。

    他不知何时来的,同样穿着一身被雨水打湿的墨色劲装,发梢滴着水,脸上带着风雨带来的寒意和……一种极其复杂的、翻涌着剧烈情绪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关切,有震惊,有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后怕。

    他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满身的泥泞,看着她冻得发青的嘴唇,看着她那双在雨夜中依旧亮得惊人的、充满坚韧和专业性的眸子,胸腔剧烈起伏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刚刚处理完紧急公务,听闻后巷出事,立刻赶了过来。一路上心焦如焚,既担心灾情,更控制不住地想到她——她会不会被惊到?她病才刚好……他甚至有一丝荒谬的担心,怕她又会“无法眼睁睁看着”,不顾一切地跑来。

    结果,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而且,她做得远比他想象的更多,更勇敢,更……耀眼。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看到她跪在泥泞中专注救人的模样,所有的怒火和猜忌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所淹没。那是一种混合着心疼、敬佩、自责和强烈占有欲的复杂情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谁让你来的?!不要命了吗?!”

    话一出口,依旧是惯有的斥责语气,但那紧紧包裹着她的、带着他体温的披风,和那只温热地、几乎有些颤抖地握住她手腕的手,却泄露了完全不同的心绪。

    顾清歌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眉眼,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一时间也忘了反应。冰冷的身体被他的披风和体温包裹,冻僵的手腕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意同时冲上眼眶。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执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将她从泥泞中拉起来,然后用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将她打横抱起!

    “这里交给秦风和周管家!”他对着手下厉声吩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全力救治伤者,妥善安置受灾之人,明日再行禀报!”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紧紧抱着怀里冰冷而轻颤的身体,大步流星地朝着锦瑟院的方向走去,任凭暴雨打在身上,也毫不在意。

    顾清歌依偎在他坚实滚烫的怀抱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比自己更快更乱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混合着雨水、泥土和冷冽松木的气息,一直强撑着的坚强仿佛瞬间瓦解。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冰凉的脸颊轻轻靠在他湿透的衣襟上,闭上了眼睛。

    一滴温热的液体,悄然从眼角滑落,迅速混入冰冷的雨水之中,消失不见。

    寒夜暴雨,废墟泥泞。

    所有的误会与隔阂,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和彼此最本真的反应所冲刷。

    冰封的堤坝,终于裂开了巨大的缺口。

    温暖与守护,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如此真实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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