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从上次彩排后,姜挽禾和苏暮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姜挽禾学古典舞是上辈子父母要求的,从十岁回到闻家开始学,一直到高中学业实在繁忙才放下。姜挽禾在这方面从不算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孩子,一直学得很吃力,为此没少被父母责骂。好在再笨的鸟不舍昼夜飞六年也能像模像样扇两下翅膀,所以应付这几分钟的表演还是可以的。只是重生回来的身体没有肌肉记忆和柔韧的筋骨,想做到最好的效果还是需要费点心思。

    (作者也没重生过,不知道刷新的身体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这个剧里的动作真的不会很难的,而且不用挽禾自己编舞)

    至于苏暮羽,那就不太轻松了,当晚他就打电话回家让父母给他安排声乐老师,约了周末的课程。眼下距离周末还有四天,苏暮羽和方而析等人计划一起完成唱词部分的谱曲和词作,争取在周末能让专业的声乐老师修改润色。高一(1)班浸泡在歌剧里,每天一到下课就有人在教室的多媒体打开不同的歌剧视频,让大家不断熟悉着这个遥远的艺术。

    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了周末,该完成的事情都基本完成。

    周末的回家总令姜挽禾不太愉快,本来上周苏暮羽想约她出门,却因为陆婵娟非要带她去的一场无聊的闺蜜茶话会泡汤了。她无所事事地在一群中年太太身边发呆,数了一天白云青草,在内心过着属于安提戈涅的台词,每次拿出手机想看一下都会被陆婵娟瞪。她本想带本书,可临行前被陆婵娟一把夺过放到餐桌,空着手就被拉出了门。周六浪费了一天,周天只能用来赶作业,抽不出空去找苏暮羽。但坐在漂亮的花园里当摆件时,她忍不住想如果是苏暮羽带她去玩的话,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现在眼见着下个周末的降临,但小鸟同学的周末即将献给伟大的歌剧事业,两周前的约定又要泡汤了。

    约定这种东西总会随时间的流逝淡化,况且是一句语焉不详的随口一说,就好比“下次请你吃饭”一样无力,淹没在数不清的没用对话里。姜挽禾也不知道这句话的保质期是多长,不知道她错过的“下周末”和“下下周末”会不会在以后兑现。其实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只是这是她逃离家庭的一个美妙借口,她还是很难不去在意。忽然——

    “同桌,不知这个周末有没有荣幸可以请你到我家看我唱歌呢?我相信你的母亲这周应该不会再有一场隆重的茶会了吧?”思绪间忽然闯进少年俊朗明亮的笑脸。姜挽禾心跳有些错乱,忽然有种想象和现实交织的错觉,花了六年来笃定的重生忽然变得有些虚幻,让她有些慌乱。她本已习惯那个牢笼,她甚至在重来一回亲自走进了那个牢笼,而此刻当钥匙忽然被送到她手边,她总有种担心被欺骗的警惕。

    但眼前的人是苏暮羽。出现在她世界里最后的影子,最后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上次的她没有抓住,这次的她不太愿意错过。

    苏暮羽耐心地等着她回答,没有问她发呆是在想什么,只是用独属混血儿的深邃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姜挽禾忽然笑了,她眨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好。”

    ————

    汽车驶入一片屋宇,停在一座庄园外。姜挽禾一直都知道苏暮羽家有钱,但他家她还是第一次去。苏暮羽已经在门口等了,见姜挽禾从车上下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后的滴滴打车很快驶离,两人一起坐上观光车到屋子里去。精心打理的花园四季鲜花盛开,娉娉婷婷地摇曳在六月的风里。

    夏天到了。

    和声乐老师约的时间还没到,此时客厅只有两人。管家端来水果和甜点,随后留下两人独处。其实苏暮羽也不知道该和姜挽禾做点什么,他向来只带男性朋友来过家里,可以去他的游戏房,一待就是一天,人多的时候也会玩点桌游或者在花园烧烤,但这显然不适合和姜挽禾一起。

    气氛有些凝滞。

    苏暮羽看着姜挽禾似乎很喜欢桌上的小蛋糕,试探地开口:“你想去我的游戏房玩吗?”

    姜挽禾抬头看着他,没有拒绝。

    坐电梯上三楼,左转进一扇黑白拼接推拉门,就进入了属于苏暮羽的领域。右手第一间是游戏房。苏暮羽一脸自豪地一一和姜挽禾介绍,正中央是一台高性能PC机,左墙是直接房顶的玻璃手办墙,PC机右侧是红白机、街机模拟器和老式CRT电视。姜挽禾从不懂这些,她只接触过换装游戏,也不知道这对男生来说是多么理想的地方。

    苏暮羽知道姜挽禾不喜欢这些,她的业余生活过分单调了。前世的她生活在孤儿院,直到大学才拥有自己的手机,闲暇时更爱研究生物学,看看杂志和专业书,与基因工程为伴。眼前的姜挽禾虽然和前世不太一样,但很多细节没有改变。她还是她,苏暮羽一直知道。

    两人站在低蓝光的环境灯下,一时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在管家及时敲门打破了寂静,慈祥挺拔的管家先生笑着开口:

    “Dorian,庄先生到了。”

    下楼时,姜挽禾有些好奇,“Dorian?是你的英文名吗?是什么意思?”

    苏暮羽笑了一下,回答:“你可以翻译成多里安。我小的时候在英国长大,外婆是英国人,高中才回到国内。我家里人平时会这么叫我。这个名字来自古希腊的英雄,也来自一本美与代价的书叫《道林·格雷的画像》。或许,有空我们可以一起看这本书改编的电影。”

    姜挽禾觉得这个名字很美,就像油画与星空。可还有一件事——

    “你从小在国外长大,那你怎么跟得上国内的高中啊?”

    “我父母一开始就规划在我高中时回国,所以一直有请私人教师同步国内课程。”

    “哦,那是不是很辛苦?”

    苏暮羽没有回答,只是含笑看着她。

    姜挽禾忽然觉得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上辈子她似乎一直在推开他,她恐惧和人真诚地交往,她总不相信他对她好不需要交换。苏暮羽不厌其烦地靠近她的世界,可在她愿意他进入时,她已失去爱一个人人的全部能力。那时候他想把她拉出泥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人移步顶楼的空中花园上课,这里有一台白色立式三角钢琴。四季恒温的玻璃花房温度很舒适,姹紫嫣红中铁艺的桌椅若影若现,如同油画一般昳丽潋滟,鸟笼里的纯白鸟儿歌声婉转,苏暮羽说它叫拂朝,是一只白斑黑石鵖。

    老师叫庄纺桐,是一名退休的歌剧演员,也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和苏暮羽的祖母有旧。姜挽禾坐在边上边听他们唱歌边写作业,时不时惊叹地为他们喝彩。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苏暮羽唱了一上午也算小有成效,能像模像样唱两句了,要想顺利登台大抵指日可待。

    午餐比较清淡,厨房还专门做了保护喉咙的汤,味道十分鲜美。

    饭后留了两小时的休息时间,管家给庄老师安排了客房午休。

    “你想休息一下吗?”苏暮羽问姜挽禾。姜挽禾摇头,她今天上午消耗不大,感觉不是很累。但苏暮羽唱了一上午,或许需要午睡。

    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精力无比充沛,自然做不出把女孩子丢在一边自己跑去睡觉的事。他忽然想到上午提起的电影,提议道:“我们去看电影吧!你想看什么?”

    姜挽禾也想起上午那个美丽的名字:“我们看道林·格雷的画像吧,Dorian.”

    苏暮羽突然感觉耳朵热热的,心跳错乱,连呼吸都不太会了。明明很多人都这么叫他,但这一声格外不同。他忍住捂脸的冲动,闷闷地应了一声“嗯”,躲过姜挽禾的眼睛,目光瞟向一边的花瓶。

    他们没有乘坐电梯,只是顺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的影音室。精心布置的家庭影院十分舒适,阿姨推来茶点,随后安静地退出,把空间留给两人。昏暗的灯光总是能隐藏很多东西,比如少年几乎藏不住的心动。

    电影安静地开场了。姜挽禾看得很认真,电影里那个有着和苏暮羽一样名字的美少年游走在声色犬马中,如同糜烂的玫瑰,醉生梦死。真实与虚幻,荒诞与现实,最后如梦一般消散在画里。苏暮羽说这是一个美与代价的故事,那么爱呢?爱需要代价吗?她有支付爱的能力吗?

    直到片尾曲结束,两人谁也没出声。姜挽禾还在回想电影,苏暮羽却一直在走神。他想了很多,前世和今生的很多,那些不同的细节一次次在他头脑中闪现,这一世迥乎不同的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命运发生的轨迹难以用逻辑推演,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了今天的一切,这一世的变量究竟是什么,苏暮羽全无头绪。电影讲了什么苏暮羽全然不知,好在早先他就看过这部电影,所以就算姜挽禾问起也不怕露馅。影音室昏暗的灯光下,寂静再一次笼罩。两人同时回神,苏暮羽打开灯,递给姜挽禾一包零食。眼见着时间差不多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两人走出影音室。

    坐在顶楼等老师时,他们讨论起电影。

    “我回去准备把原著找来看看。”姜挽禾很喜欢这部电影,说不上是不是因为主角的名字。

    “好啊,是王尔德写的。”

    “王尔德?居然是他!其实我还蛮喜欢他的童话的,尤其是那篇夜莺与玫瑰。”姜挽禾感觉电影都变得亲切起来,对书的兴趣更大了。

    苏暮羽安静地看着姜挽禾欣喜的表情,此刻的她很真实。苏暮羽忽然明白他一直说不上来的不一样在那里了——有时候,她即便笑着,也感觉很忧伤,就像被泪水淹没的寂寞的秋千。这是怎么回事?他简单了解过,她刚回闻家不久,而孤儿院的她明明应该很幸福。尽管父母是未知的,那也不过相处一月有余,不会影响太大。那还有什么给她的天空涂上灰色?此时的他如同提着一桶水的清洁工,面对一扇巨大的琉璃窗,想擦拭,却害怕弄碎,害怕碰脏它原有的光泽。

    下午的流程重复上午。阳光顺着玻璃洒下,所以管家给几人撑起了遮阳伞,舒适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大抵是气氛太过美好,姜挽禾完成周末作业后,就悄悄放下笔,安静看着苏暮羽上课。她趴在桌上看苏暮羽,少年立体的五官很英俊,她恍惚想起一些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发生的事。记忆混杂着少年的歌声,老师的钢琴声,和小鸟拂朝的叫声,显得遥远又静谧。不知不觉,她陷入了一片温柔的粉橘色梦乡。

    再次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四下无声,应该是下午的课结束了。此时金乌西坠,彩霞满天。从这里看出去景致很好,遮阳伞已经收起,夕阳洒在对面人的眉宇间。姜挽禾醒神,蓦然撞进一片眼睛的海。苏暮羽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里藏了一个复杂的世界。姜挽禾努力去理解那是什么意思,似乎很复杂,又似乎简单得一眼就能望得见底。这一世的初见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明明是干燥的,却像是下雨的河,弥漫着忧伤的雾。

    见她醒来,那眼神很快被藏起,被熟悉的纯粹取代。

    “你醒啦!有没有落枕?我爸妈马上回来了,他们邀请你共进晚餐,吃完饭再走嘛!”

    姜挽禾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在别人家里待太久啦,还要留下来和人家父母一起吃晚餐也太尴尬了。

    苏暮羽一看她就知道要拒绝,马上开口:“你先别急着拒绝,你父母那边我妈说她去沟通,我朋友来我爸妈也都会一起吃饭,排除所有外在因素,最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反正我很希望能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

    姜挽禾还是觉得不对劲。她不知道别人和异性朋友是不是真么相处,她从小就没什么亲近的异性朋友,福利院里的孩子更像兄弟姐妹,和正常的友情不太一样,所以她完全不懂这其中分寸该如何把握。只是她总是不忍心拒绝苏暮羽,或许是歉疚,或许是别的,她不懂,也不愿去深究。

    最终她还是答应了,不过一顿晚餐而已,她不愿因为这点小事让苏暮羽失望。

    他们下楼时刚好苏惊鸿和苏翩翩回来。

    “晚上好,sweetheart ,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我是Dorian的母亲Genevieve(珍妮薇芙),你可以叫我Vivi哦。我之前听Dorian提起你就很像见见你了,今天能和你共进晚餐实在是太荣幸了。”苏翩翩是一名设计师,是个有二分之一中国血统的英国人,苏翩翩是她在和苏惊鸿结婚后才取的中文名。

    姜挽禾面对眼前美丽的混血女性有些拘谨,身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她还是不习惯直呼长辈的姓名,此时有些不太好开口。好在眼前成熟儒雅的男人缓解了她的尴尬:“没关系,你不习惯可以叫叔叔阿姨。我是Dorian的爸爸,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可以叫你小禾吗?”

    姜挽禾松了口气,点点头:“叔叔阿姨好,打扰了。”

    苏暮羽拉住他爸:“好了好了,快来吃饭了,站门口讲话不尴尬吗?”

    晚餐很愉快,苏惊鸿和苏翩翩都是很有分寸的人,不会打扰孩子的生活,也不会和孩子太生疏。他们对苏暮羽的朋友也很尊重,不会问太过冒昧的问题。这餐饭姜挽禾不需要考虑成绩、才艺、社交,不会像被审问一样时刻紧绷神经,或是被死一般的寂静压的喘不过气,只需要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吃一餐饭,聊聊有趣的人和事,想笑就笑,想说就说。

    姜挽禾很喜欢这样的家庭。也只有像这样的父母才能教得出像苏暮羽这样令人舒服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和苏暮羽在一起的。

    晚上回家时是由苏家的司机开车送姜挽禾回去的。苏暮羽跟她上了车,他说哪怕是自家的司机也不能让女孩子自己回家。姜挽禾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这是她父母都没能带给她的。她的爸爸妈妈总是让她很难过,就像她今天在才认识半个月的男同学家玩了一天,他们在知道是苏家后可以做到一整天不闻不问。她知道苏暮羽是什么样的人是因为重生,可他们明明总是在怀疑亲生的孩子,却从不会怀疑一个家里有钱的别人家的孩子。

    多么荒诞,多么可笑。

    这就是她的父母,她最亲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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