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

    张兰香看着她大哥在旁边跟个鹌鹑似的不说话,她大嫂被腿脚利落的老太太撵得满院子跑,她发自内心的痛快。

    从前她跟丈夫还没分家的时候,老太太拿着婆母的范儿,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捏在手里,指挥她和大嫂起早贪黑的干活,她大嫂却总是花言巧语把活儿都推给她,她嘴笨不知推拒,除了默默承受,毫无办法,分家之后才好一些了,没想到还要被大哥大嫂勒索。

    院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张兰香的公公从堂屋出来,看着院子里扭打成一团的老婆子和大儿媳妇,呵斥一声:“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老太太愤愤松开手:“这老大家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把老二家给咱两口子的钱都给吞了!”

    老爷子看了张兰香和傅文松一眼:“行了,你们俩放下粮食,回去吧。”早知道老二家的孩子能这么出息,他当时不会同意分家的,这老大家的眼皮子太浅了。

    张兰香和傅文松顺势告辞回家,江幼宜早就等在家门口:“怎么样?”

    张兰香痛快地笑起来:“你这鬼丫头,点子一套一套的,当然是办成了。”眼下村里人和她公婆都知道这件事了,她大哥大嫂肯定不敢再来要钱了,她儿子孝顺的名声也打出去了,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江幼宜挽着张兰香的胳膊:“那也是姨母演技好,姨母,你手艺好,我今天想吃点心。”

    张兰香揉了揉江幼宜的头:“好好好,你帮了姨母和表哥这么大的忙,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她在现代的父母都已经各自离婚组成了新的家庭,她像个皮球一样被夹在中间来回踢,家里还没有学校的宿舍给她的归属感强,现在她从张兰香这里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让她不由自主想撒娇:“那我要吃‘白玉糕’。”

    张兰香疑惑:“这是什么糕点?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我在来的路上偶然看到的,用江米和糯米做的,姨母,我来给你打下手。”

    “行,你来说,我来做。”

    江幼宜端着一盘子糕点出来,送到正在读书的傅文松房间:“表哥,你尝尝姨母做的糕点,如果拿出去卖能不能卖得出去啊?”

    傅文松用筷子夹了一块到嘴里:“很好吃,比云承带到县学的点心还好吃。”

    江幼宜得意的想,那是当然啦,这可是乾隆都爱吃的点心!

    她把点心盘子放在表哥桌上,回到了厨房:“姨母,要不要试着去镇上卖呀,我们两个一起去!”

    张兰香也尝了一下,她之前没怎么吃过点心,也就逢年过节才能尝一尝,她觉得这个点心很好吃,但还是有点担心,怕是因为自己吃过的点心太少了:“这能行吗?”

    “当然可以啦,表哥说比县里卖的都好吃呢。”

    张兰香想了想,反正做这个糕点的材料都是家里现有的,不用额外买,就算卖不出去也可以带回来自己家吃:“好,那我们就试试。”如果真能挣到钱,也能缓解文松的压力。

    趁着秋收前还有时间,张兰香做了点心去镇上卖,江幼宜本来要跟着一起去,张兰香没让,江幼宜就在家里跟着表哥一起读书。

    张兰香靠着江幼宜的点心方子成功做起了吃食生意,有大集的时候去大集上卖,没有大集的时候去镇上走街串巷卖,倒是比以往做绣活挣得多。

    傅文松把考秀才之前的书籍都拿给了江幼宜,秋收忙完之后就匆匆赶回了县学,他下次再回来就该过年了。

    春去秋来,家里的条件慢慢好了起来,张兰香隔三差五给公婆送粮食蔬菜过去,虽婆母也偶尔抱怨为何不能直接给钱,但有公公压着到底没再起冲突。只是大哥大嫂对着她经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张兰香手里有了钱,底气也跟着足起来,对这些恶意视而不见。

    江幼宜也彻底了解了这个朝代,除了帮张兰香干活就是学习傅文松留下的书籍,偶尔傅文松在家的时候还会给江幼宜按照科举考试的形式出题、批阅、讲解,傅文松夸赞江幼宜进步神速,能力不下县学中的同窗,尤其是策论,连傅文松都能从江幼宜的答卷中获得启发。

    江幼宜穿来的第二年秋天,傅文松成功通过秋闱中举,在家专心备考来年春闱。

    春闱和秋闱间隔时间不长,且县学里的夫子也多是举人出身,已经成为举人的傅文松不需要再去县学读书,那些夫子自己就没有考中进士,也再教不了他们更多的了,春闱只能靠学子自己。

    张兰香的点心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家中已然小有积蓄,但是对于动辄需要进京几个月的傅文松来说,这些钱也只是杯水车薪,好在他中举之后县衙给了他100两的奖励,他名下免税的田地也挑了几个地主挂靠。

    筹集了足够进京赶考的费用,傅文松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夙兴夜寐,废寝忘食。

    江幼宜看着表哥因为早起晚睡略显苍白的面色,劝道:“表哥,你也要悠着点身体才行呀。”

    张兰香也在一旁面露担忧,但怕自己开口给儿子压力,只能在饭菜上多下功夫,让儿子吃好点。

    “多谢表妹,我知道,只是我乡试并非头名,会试聚集的又是全天下最顶尖的学子,我必须更加努力才有取中的可能。”进京一次花费不少,母亲这些年供他读书已经够辛苦了,他这次必须一次考中才行。

    江幼宜心中叹了一口气,表哥中举之后的紧绷她都看在眼里,只是人如琴弦,总有极限。

    会试时间在三月份,这里距离京城有一个月的行程,再加上需要提前到京城适应,正月里过完年就要启程,眼下年节刚过,张兰香已经帮傅文松打点好行李,傅文松则趁着上路前继续争分夺秒读书。

    外面天还没亮,张兰香已经做好了早饭,却迟迟没听到傅文松的动静。

    她想着儿子总算能多睡一会,也就没打扰,可是直到中午屋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张兰香试探着敲了敲门,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声,她的心不知怎么慌得厉害,推门而入,油灯里的油早已燃尽,她的儿子穿着她年前做的新衣服趴在桌子上,再也没有醒来。

    江幼宜在厨房盛午饭,听着姨母戛然而止的声音,放好碗筷进了表哥的房间,姨母弓着身,脸埋在双手里,早已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姨母……”江幼宜抚着张兰香的背,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表哥没的太突然了,连她也无法接受。

    “我的儿子……都怪我,我应该让他早点休息的……文松……”张兰香泣不成声。

    “姨母,不怪你,表哥他……”她表哥志存高远,既想早日考出名堂来为母争光,也想要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可是这个人却倒在了走向官场的路上……

    张兰香趴在傅文松背上,试图温暖傅文松早已冰凉的身体:“幼宜,我丈夫没了,我儿子也没了……我们没有家了……”

    大宁律法中没有明确女人继承的合法性,只规定父母的家产儿子能继承,没有提到女儿;丈夫的家产儿子能继承,没有提到妻子。

    出嫁的女人如果丧夫无子,她可以继续居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只是一旦她的丈夫有其他兄弟,那她丈夫遗留的家产大概率会被丈夫的其他兄弟以族亲名义抢走,丧夫无子的女人只能选择改嫁或者回娘家,而出嫁的女人娘家一般也不会收留她,怕说出去名声不好,也怕家中兄弟有意见。

    江幼宜觉得这个朝代的律法简直不给女人活路,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姨母,让我替表哥活下去吧!”如果被大伯和大伯母知道表哥身亡的消息,姨母和她都会被赶出家门,姨父挣下的房子、姨母做点心攒下的钱,表哥中举挣下的家产都会被他们抢走,表哥的爷爷也只是因为表哥的前程才对姨母表现出一点善意,一旦这个前程没有了,表哥的爷爷怕是比谁翻脸都快。

    而且,她也需要一条能为女人争权夺利的道路。

    张兰香抬起头:“幼宜?你这是什么意思?”

    “姨母,我想进京以表哥的身份参加科举,完成他未尽的心愿。”科举需要的那些四书五经她已经完全掌握,在她的提醒下,表哥也搜罗过前几轮会试的考题,她做过,会试,她有把握一试。

    “可是幼宜,这万一被人发现,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姨母,我不怕死。”她只怕不能肆意地活着,被三从四德束缚,被成亲生子环绕,被漠视女子生存权利的律法压迫,仅仅只是穿来的这一年半,她就已经受不了了,再不做出改变,她只会一点点在这些封建糟粕中窒息而亡。

    张兰香擦掉眼泪:“幼宜,你向来主意大,你要怎么做,姨母听你的。”事已至此,她也不想让文松用命挣下的财产落到大哥大嫂手里。

    江幼宜本来就跟傅文松长得像,只需要把肤色涂黑一点,穿上表哥的衣服就能以假乱真,她比表哥长得矮了一些,在鞋里多垫两层鞋垫就能解决,骨架没法改变,只能跟相熟的人说这段时间废寝忘食消瘦了些。

    表哥的尸体以江幼宜的名字直接下葬了,也没有办葬礼,江幼宜本就不是这个村子的人,而且还是个女子,她的死根本没有人在意,大家说起来也只是感叹一句:哎呦,还没出嫁就没了,真可怜。

    本就临近进京,表哥约好了跟李云承和几个同县举子一同进京,这些人里只有李云承跟表哥相熟,江幼宜直接带着张兰香给表哥收拾好的包袱上路了。

    张兰香趁着清晨无人送江幼宜出门:“幼宜,千万小心啊。”

    江幼宜一脸坚定:“娘,我是文松。”

    张兰香拉着江幼宜的手摩挲了几下,这双手比文松的手要细嫩许多,她的文松经常帮她干农活,手是很粗糙的:“万事小心,我在家等你。”

    “好,等我考上了,我就派人来接您。”表哥不在了,她会替表哥照顾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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