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黄手里死死攥着那根小木刺，如果普通脸的小命就是这根木刺，她能想出十种以上的方式让他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好。
“不信？那你尽管试试。”普通脸冷言，手中的麻布袋趁势滑下肩头，在空中抡了个残忍的弧，“就算这木笼困不住你，它，还困不住你吗？”
麻布袋差点脱手，姜黄的心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木刺扎进水里。
普通脸如愿看到姜黄脸色发白，得意地晃了晃袋子，椭圆在里面剧烈挣扎着“咔咔”，他接着说：“你知道我一旦手滑，哎呀，会是什么后果？”
姜黄看他看得眼睛发红，生怕他真的松开手，她当然知道什么后果——
小黑蛋的蛋壳又会裂开，它不是无坚不摧的，它也许会死。
所以她才不敢妄动，甚至不敢直逼普通脸的眼睛，生怕自己的愤怒会激怒对方。
但凡她再年长几岁，心性再狠绝一些，或许就不会这样被三言两语轻松拿捏。可现在的她，终究只是个半大孩子，在心里忍了又忍，只能咬着腮内肉屈服：“我信。”
“哼，信就老实点！别做蠢事。”普通脸转身出门，冲外面吆喝，“都起来，准备上路！”
门外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句粗哑的应答。
他还有同伙？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专门贩卖“人口”和“蛋口”的贩子？
姜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必须考虑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拿准什么时候用术炸开这个木笼。
第二，炸开后她夺下麻布袋需要多长时间？必须足够她冲过去一击制胜，普通脸来不及伤害小黑蛋。
她闭上眼睛搜遍全身，感受着体内残存的微弱术力，可还没等她攒够术力，木笼“咯吱”倾斜，她像只花栗鼠在笼中滚了半个圈向后仰倒，一头撞在木笼角落里，这木笼，竟像是被什么倒吊着腾空而起，吱吱嘎嘎还在空中摇晃！
“怎么回事！”姜黄猝不及防，双手死死抓住一切能固定住自己的东西。
等到剧烈摇晃变成轻微摆动，姜黄才敢睁开眼，仰头看着木笼，一角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悬在半空中。
无人答她。
木笼是个普通木笼，绝不可能悬停的，应该是被某种她看不见的大型生物抓着一角飞起来的，所以她能感觉到上下微微晃动。
扭头看向低过她的普通脸，他表情不再冷漠，而是浮现出一种古怪的、近乎怜悯的嗤笑。
之所以说浮现，是因为他的表情像生硬捏出来贴在脸上的，不像人可以轻松做到的自然表情。
这一切，古怪得紧，姜黄的疑问在脑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简直越来越多了：“你把我们抓起来到底要做什么？就算我是所谓的祭血人，破了口子的龙蛋和祭血人也不值钱的！”
“呵，见识浅薄的人类。”他摇摇头，嗓音变得沙哑低沉，就像腹语。
“？”
“睁开眼看看吧——”他的皮肤开始咕涌咕涌扭曲起浪，骨骼发出“咔嚓兹喀”移动的脆响，“这广袤大地，可不是你们无知人类独占的。”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骤然膨胀，衣衫撕裂，皮肤表面浮现出漆黑的鳞片，双臂化作有力的爪，头颅拉长，獠牙森然，鼻间有须——是黑龙！
姜黄瞳孔骤缩。
不，不对，不是龙！他还在地面没有腾云而飞。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抓着木栏，勇敢而执着的问。
普通脸——不，此刻应该称他为类龙——彻底显露出真身，漆黑的鳞片覆盖全身，金色眼瞳眨了眨：“我是什么？总之不是人。”
四周的“帮凶”们也纷纷变形，看起来跟普通脸差不多，只是变化后没有普通脸的体型大。
他们看起来都像龙，但小上很多，也没有龙的苍凉磅礴感。
提着木笼的是什么，姜黄很快便知道了答案。普通脸打了个呼哨，掠着疾风刮过姜黄的木笼而来，风带起她的木笼，她在里面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的剧烈晃动。
等她掌握好平衡再看，普通脸已经骑上了某种透明的会飞的生物，平视着她了。
“你们……你到底要把我带去哪儿？！”她恼了，发丝狼狈夹在嘴角，嘶声喊道。
普通脸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讥诮。
“蛟巢。”这次他终于成功做出了森然低笑的表情，“你以为，我们抓你这样的祭血人，只是为了卖钱？”
原来他们是黑蛟所化，姜黄在课上分外认真，授课老师教得也仔细，相传黑蛟成龙须历重重劫难，但大多数黑蛟生性残暴，天生过不了劫难，因此，黑蛟们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以数量攻克难度，一条难以历劫成功，难道一百条里难有一条么？
事实上真的难有。
黑蛟们干脆破罐子破摔，占据一方天地，有海有塘，过上蛟较之龙，稍显短暂的快意一生。
由于繁殖速度过快，导致骨子里天生自带的嗜血残暴因子并未进化成功。
他们喜吃人，剖开人肚子专吃内脏，吸脑髓。
姜黄十分感谢刚才的自己服了软，如若梗着脖子跟普通脸叫阵，别说救下小黑蛋，她自己也难逃一劫，他们是真的说翻脸就会翻脸的黑蛟啊！
但她嘴里却反问说：“难道不是？”
“真心想买你们的买家，可比雪原城那群无知人类阔绰多了。”
……
落地在一处池塘边，木笼打开，姜黄本以为会被粗暴地拷上枷锁拖拽着走，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竟只是蒙上了眼睛。
其实蒙不蒙眼睛区别不大，天开始黑了，她视力又下降了。
两双柔软的手轻轻扶住了她两边胳膊。
“小姑娘，小心脚下。”一道甜腻腻的声音在她右边耳边响起，带着微微的颤音，像是含着笑，又像是饮了酒，听得人耳根发酥，整个人轻飘飘的。
姜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也没挣扎，先看看情况再说，没有一上来就折辱她，就是好的开始。
普通脸虽然说了会把她和小黑蛋卖掉，但万一买主要活的呢？小黑蛋……不知它现在如何了，伤口还有没有漏液，得想个办法把小黑蛋搞到手才行。
一路上，她感觉到扶着自己的“人”走路的姿势很怪，软绵绵的，不像是人类的步伐，倒像是某种生物在笨拙地模仿人形，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拖曳感，仿佛腿脚并不习惯直立行走。
“你们……走路怎么怪怪的？”她忍不住问。
“哎呀，被发现了呢~”另一个声音在她左边娇笑着回应，温热的气息拂过姜黄的耳畔，“我们俩刚化形，爪子还不太会使，抬着身子走路，总是不太稳当……”
姜黄心头一跳。
爪子？
所以扶着自己的，是两条刚刚化形的雌蛟？感觉态度还挺好的。
她也不敢多问，只能任由她们带着自己往前走。耳边渐渐嘈杂起来，丝竹声、嬉笑声、酒杯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某种甜腻的熏香，闻得人头晕。
向上又向下的，好一阵倒腾，走了很远，“到了。”右边的美蛟娘轻声道。
蒙眼布被摘下，姜黄眯了眯眼，适应好一阵子，太亮了，光线足到堪比烈日当空。
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洞窟，穹顶高悬，石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晶石，又以数以百计的水镜悬空折射，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洞窟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水池，池水泛着幽蓝的光，几条黑蛟懒洋洋地以原形泡在里面，鳞片在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池边铺着厚厚的绒毯，横七竖八地躺着化形后的蛟人，未着片缕。
还有站着的半人半蛟，手里端着各种物件，游走在水池边。
他们饮酒作乐，是那种——不管是娇笑的美蛟娘豪迈的壮汉，还是缠绕在一起，鳞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的黑蛟原形——作的乐。
小小的姜黄目瞪口呆。
“怎么样，喜欢这儿吗？”普通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是个人样但金色的竖瞳里闪烁着戏谑的光。
姜黄没吭声，待估价的货物有什么资格对交易环境谈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别这么紧张。”他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高处的一座石台，“看到那儿了吗？待会儿，你和你那个蛋，就要在那儿等待交易。”
哦，交易平台。姜黄瘪了瘪嘴。
“大概还需要你当场演示一遍血祭，以此证明你的价值。”
“别怕，不会很疼的。”普通脸是个人样的时候都笑不出来，非要笑就是刀子雕刻的笑，十分生硬并不友善，“毕竟，我们还需要你的血……养出更多的‘龙蛋’呢。”
这是什么话，姜黄猛地抬头：“你们……要拿我的血孵蛋？！”她的血有这个作用？
“你真聪明。”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个蛟人抬着一个巨大的铁桶走了过来，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蛋，蛟原来也是跟龙一样，卵生的么？
“这些，可都是参与拍卖的蛟，未来的‘龙子’啊……”普通脸脸不大中用，眼瞳却可以闪烁狂热的光，“你，就是最好的饲料。”
她只有一个疑问：“我是饲料，那我的龙蛋又是什么？”
“它是借生的壳。”
姜黄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梆子敲了三下，她被普通脸提着走上了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