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教室的窗帘半敞着,阳光像融化的蜂蜜一样流淌进来,将空气里的粉尘照得发亮。
陈一坐在画室后排,铅笔悬在素描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明明还在因为昨天她给别人递情书的事情在生闷气,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滑向右侧。
俞静晨正专注地调着水彩,笔尖蘸取钴蓝色颜料时,手腕微微悬起,像羽毛球场上的反手挑球一样优雅。阳光描摹着她的侧脸轮廓,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画画时的样子,和打球时截然不同。
陈一见过她在球场上的样子,凌厉、果断,像一把出鞘的刀。可当她拿起画笔时,整个人却像是被水彩晕染开一样柔软。
他见过她很多次。
高一开学典礼那天,他站在礼堂后排,看见一个穿蓝色校服的女生偷偷溜出去,坐在老榕树下画画。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的素描本上,而她仰头看着天空,眼神安静得像一片湖。
后来他才知道,她叫俞静晨。
再后来,他总能在各种地方遇见她——
体育课上,她挥拍时发梢飞扬的瞬间。
午休时,她一个人坐在操场边发呆的侧脸。
下雨天,她撑伞走过榕树下,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尖,她却浑然不觉。
陈一知道她更喜欢画画。
——因为她每次画完一幅画,眼睛都会亮起来,像是盛满了星星。而打完一场球,她只会擦擦汗,然后继续沉默地走回教室。
"陈一。"
美术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指一颤,铅笔尖"啪"地折断。
老师俯身看他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些凌乱的几何图案,忍不住笑出声:"你这画的是什么?笛卡尔坐标系?"
周围响起零星的笑声。陈一耳根发热,低声道:"抱歉,老师。"
"算了算了,真是个数学呆子。"老师拍拍他的肩,转身去指导其他学生。
一阵柑橘混着水彩颜料的清香忽然靠近。
"要不,我帮你起个稿吧?"
俞静晨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马尾辫的发梢扫过他的肩头。
“好”他轻答。
她伸手拿过他断掉的铅笔,小指不经意蹭过他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陈一呼吸一滞。
"你想画什么?"她问,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湖面。
陈一望着她映着阳光的睫毛,突然很想说:我想画你眼中的世界。但最后他只是推了推眼镜,低声道:"都可以。"
阳光在他们之间的素描纸上流淌,铅笔的阴影和她的手指重叠在一起,像一幅正在成形的画。
魏佳站在画架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盯着陈一的眼神,那种专注的、克制的、却又藏不住的温柔,让他胸口发闷。
凭什么?
这个念头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明明是他先认识俞静晨,从初中就在同一个羽毛球训练队。他知道她喜欢在比赛前吃一颗薄荷糖,知道她反手杀球时会不自觉地咬下唇,知道她每双运动鞋的磨损位置。这些年的汗水、奖杯、训练后的冰敷时光,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突然出现的数学呆子?
"啪"——画笔在他掌心断成两截,木刺扎进皮肤却感觉不到疼。他盯着远处那两个人:俞静晨的发梢垂落在陈一的素描本上,而那个平时连眼神都吝啬给予别人的优等生,此刻手指微微颤动,像在克制某种本能的冲动。
最可笑的是,陈一不会打羽毛球,甚至不会画画。
"有些东西,命运早就做好了选择。"刘波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声音很轻。
魏佳狠狠把断笔扔进垃圾桶,"放屁,去他妈的命运。"转身时校服带起一阵风,摔门的声音让美术老师都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