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灯光在凌晨五点格外刺眼，楚夏初挥拍的动作带起风声，羽毛球撞在墙壁上，发出规律的闷响。墙上的日历圈着下个月的世锦赛赛程，红色笔迹被反复描摹，边角微微发卷。

    “反手还是太僵。”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楚夏初转身时，球拍差点脱手——许星欠穿着省队的训练服，手里捏着半瓶矿泉水，鞋边还沾着晨露。

    她挑眉：“省队的训练时间改到凌晨了？”

    “来国家队蹭场地。”他晃了晃手里的训练计划表，“教练说让我跟国家队合练两周。”文件右上角的签名是国家队总教练的名字，墨迹还很新鲜。

    楚夏初低头调整球拍线的张力：“别指望我让着你。”

    “谁让谁还不一定。”许星欠走到对面场地，弯腰捡起草地上的球，“上次决赛的反手高远球，步伐有破绽。”他忽然侧身，模拟出决赛最后一分的防守姿态，“这里，重心太靠前。”

    晨光从高窗斜切进来，落在他绷紧的小腿肌肉上，楚夏初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午后，他也是这样站在三号场地，手把手教她握拍。只是现在，她能在他演示到第三秒时就看穿漏洞，反手抽杀直逼他的底线。

    球落地时带起细小的灰尘，许星欠弯腰捡球的动作顿了顿：“进步很快。”

    “你退步了。”楚夏初扯下吸汗带，手腕上露出新添的疤痕——上次扑救时被网钉划伤的，结痂刚掉，淡粉色的印记像条细小的蛇。

    合练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熬。总教练总把他们分到一组对抗，美其名曰“强强互促”，实则看两人在网前斗得难分难解。许星欠的杀球依旧带着年轻时的狠劲，只是手腕收得更巧，球路贴着边线游走；楚夏初的步法经过三年打磨，早已褪去“踩棉花”的青涩，滑步时像在冰面滑行，总能在看似不可能的角度回球。

    中场休息时，队友们围过来看计分板，楚夏初的水瓶空了，转身去拿运动壶的瞬间，许星欠已经把自己的递过来。瓶身上印着世锦赛的标志，和她三年前在省队小卖部买的那瓶一模一样。

    “省队待遇不错。”她拧开瓶盖，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淡淡的矿物质味。

    “赞助商标的。”他忽然指向她的球拍，“线磅数太高了，你的力量还没到能驾驭的程度。”

    楚夏初指尖一顿。这秘密连教练都没发现，他却一眼看穿——就像当年她藏在球拍套里的护腕，针脚歪歪扭扭，他却戴了整整一个赛季。

    世锦赛前的最后一次队内赛，两人又站在了对立面。第三局打到20平，楚夏初的膝盖旧伤隐隐作痛，是去年全锦赛留下的根。她在接杀时踉跄了半步，球擦着拍框飞出边线。

    “休息五分钟。”许星欠忽然对裁判说，不等楚夏初反驳，已经蹲下来查看她的膝盖，“冰袋在器材室第二个柜子。”他的手指离她的护膝还有两厘米时停住，转而指向场边，“别硬撑，你不是当年那个非要跟男生比折返跑的丫头了。”

    楚夏初笑了，从包里翻出冰袋裹在膝盖上：“你也不是那个输了球会偷偷哭的少年了。”

    许星欠的耳尖微微发红。那是他藏了很多年的秘密，十七岁那年在三号场地输掉选拔赛，他躲在器材室里掉眼泪，被来拿球拍的楚夏初撞个正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绣着小熊图案的护腕塞给他，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像个小太阳。

    决胜分最终以楚夏初的网前小球结束。球落地的瞬间，她扶着膝盖喘气，看许星欠弯腰捡球，阳光透过他汗湿的发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当年的模样。

    “去伦敦前，加练？”他忽然问。

    楚夏初抬头，看见训练馆的穹顶挂着各国国旗，中国红在中间格外鲜艳。“六点，别迟到。”

    出发去伦敦那天，机场的广播反复播报着航班信息。楚夏初拖着运动箱过安检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星欠举着两个徽章跑过来，把印着羽毛球图案的国旗徽章别在她的背包上。

    “省队的吉祥物，”他指尖碰到她的背包带，又迅速收回，“上次世锦赛的纪念品，据说能带来好运。”

    楚夏初看着他背包上一模一样的徽章，忽然想起颁奖礼那天他说的话。或许有些故事不必说透，就像护腕上歪扭的针脚，就像同款的矿泉水，沉默里藏着的，已是最好的答案。

    飞机起飞时，楚夏初靠窗坐着，看云层在机翼下铺成白色的海洋。手机里存着刚收到的消息，是许星欠发来的：“伦敦的风大，发球时记得压腕。”

    她笑着回复：“管好你自己，别又在混双里掉链子。”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看见背包上的国旗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原来有些对手从来不是阻碍，而是让你飞得更高的风。就像此刻舷窗外的气流，托着飞机穿越云层，朝着更远的天空去。

    前方是世锦赛的赛场，是更激烈的角逐，是国旗再次升起的可能。而身边，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有并肩作战的战友，这或许就是比奖牌更珍贵的东西——那些曾让你心跳如擂鼓的瞬间，终究变成了让你更强大的力量。

    楚夏初闭上眼睛，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