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体育馆的空调总带着股潮湿的凉意，楚夏初把护腕缠到第三圈时，听见隔壁训练场传来熟悉的杀球声。透过挡板缝隙望过去，许星欠正和省队教练对练，球拍挥出的弧度与三年前在三号场地时重合，只是落点更刁钻，像要在地板上凿出坑来。

    “在看对手复盘？”队友撞了撞她的胳膊，“许星欠昨天混双险胜，据说晚上加练到十点。”

    楚夏初收回目光，将球拍扛在肩上：“他一贯惜命，不会拿膝盖开玩笑。”话刚出口就愣住——她怎么知道他膝盖旧伤的忌讳？就像知道他握拍时食指会微微蜷起，知道他接反手球前会下意识踮一下右脚跟。

    小组赛第三轮遇上丹麦选手时，楚夏初的膝盖在救球时狠狠磕在地板上。裁判吹停的间隙，她看见看台上的许星欠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变了形。直到她站起来摆手示意没事，那道紧绷的身影才缓缓坐下。

    “够拼的。”赛后通道里，他堵着她递来冰袋，包装上还印着省队的标志，“丹麦队的劈杀专打膝窝，你逞什么能？”

    楚夏初扯开冰袋敷在膝盖上，冷气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总不能让国旗提前退场。”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比在国内时深了些：“还记得十七岁那年吗？你为了追一个高飞球，直接从看台上跳下来，摔在三号场地的边线外。”

    “那是为了捡被风吹走的球。”楚夏初纠正道，却忍不住想起那天的阳光，少年穿着白色球衣跑过来扶她，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

    八强赛那天刮起了伦敦罕见的大风，场馆通风口灌进的气流让羽毛球在空中乱晃。楚夏初与韩国选手苦战三局，最后一分时球被风吹得突然下坠，她扑出去的瞬间，看见对面看台的许星欠做出了个微小的侧扑动作，仿佛想替她接住那记刁钻的网前球。

    “风是活的，得顺着它打。”赛后他在餐厅找到她，餐盘里的意面几乎没动，“你的反手球总想着对抗气流，其实可以借势让球旋转。”他拿起桌上的盐瓶当羽毛球，在桌布上划出弧线，“就像这样，让风变成你的助力。”

    楚夏初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想起合练时他说过的话。原来那些看似挑剔的指点，早就藏着过来人的经验。

    半决赛遇上许星欠时，体育馆的风停了。裁判抛币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在网前相撞，像两束精准的激光。他穿的红色比赛服与她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却在举手致意时做出了一模一样的手势——右手握拍，左手轻按拍框，那是当年省队老教练教的礼仪，如今队里早已没人这么做。

    第一局许星欠的杀球如暴雨倾盆，楚夏初的防守像张绷紧的网，每一次回球都擦着边线飞过。观众席的欢呼声浪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再是少女时代的慌乱，而是与球落地的节奏合拍的沉稳。

    “步法快了0.3秒。”交换场地时，他擦汗的动作顿了顿，“但转身时重心还在右膝，老毛病。”

    楚夏初拧开水瓶的手一顿：“彼此彼此，你的正手杀球手腕没收住，跟三年前输给印尼队时一样。”

    他的耳尖又红了，像被戳中隐秘心事的少年。楚夏初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瞬间从未真正消失，只是变成了此刻球场上心照不宣的暗号。

    决胜局打到19平时，楚夏初的膝盖开始发沉。许星欠的一记反手斜线逼得她扑向边线，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的刹那，她看见他下意识地向前跨了半步，眼里的担忧藏不住。

    “起来。”他站在网对面，声音透过嘈杂的场馆传过来，“你不是要让国旗为你升起吗？”

    楚夏初撑着球拍站起来，膝盖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却清晰地听见心底的声音——那是无数个凌晨加练时，球拍与球撞击的回响；是站在领奖台上，国歌奏响时的震颤；是少年时代躲在看台上，望着那个身影时的悸动。

    最后一分，她用了许星欠教的借风技巧，羽毛球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落在对方场地的死角。裁判报分的瞬间，全场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楚夏初握着球拍站在原地，看许星欠弯腰捡球，阳光透过场馆的玻璃幕墙落在他身上，像给红色的球衣镀上了金边。他走过来伸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汗水传来，熟悉又陌生。

    “恭喜你。”他说，眼里没有输球的沮丧，只有释然的笑意，“终于超过我了。”

    “是我们一起。”楚夏初回握他的手，忽然明白有些对手从来不是用来打败的，而是用来并肩的。就像伦敦的风，看似阻碍了球的轨迹，却让每一次挥拍都更有力量。

    决赛那天，楚夏初在球员通道遇见许星欠，他正帮混双搭档整理球拍。看见她过来，他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抛过来——是个绣着羽毛球图案的护腕，针脚比当年她做的整齐多了。

    “新做的，”他挠挠头，“省队队医说这个材质护膝更好。”

    楚夏初接住护腕，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忽然笑了。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惦念，早就变成了赛场上的默契，变成了彼此成就的力量。

    走上赛场时，风又起了。楚夏初握紧球拍，感受着护腕的支撑力，望向对面的对手。这一次，她的目光里没有了仰望，没有了犹豫，只有坚定的信念——为了胸前的国旗，为了身后的战友，也为了那个在时光里与自己并肩成长的身影。

    羽毛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带着两个人的梦想，飞向更高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