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队训练馆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楚夏初弯腰系鞋带时,余光扫到三号场地的网前——那里的地板比别处更光滑些,是当年她和许星欠磨坏三双训练鞋的证明。
“发什么呆?”许星欠的球拍敲了敲她的护膝,新换的护具上绣着小小的国旗图案,“队医说你膝盖恢复得不错,但别想着立刻上强度。”
楚夏初抬头时,正撞见他手里的球拍——还是那支旧款的红黑配色,拍框边缘有道细微的裂痕,是三年前团体赛时她用球砸出来的。“你倒舍得把‘传家宝’带回来。”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新拍,碳纤维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旧的顺手。”许星欠转身发球的动作顿了顿,手腕转动的弧度与伦敦赛场上如出一辙,“就像你接发球时,还是习惯先抬右脚后跟。”
白色的羽毛球掠过球网时,楚夏初忽然想起伦敦奥运村的最后一晚。许星欠把省队的老相册摊在桌上,某页泛黄的照片里,两个穿着不合身队服的少年正趴在三号场地的网前,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计分表,背景里的吊扇还在慢悠悠地转。
“当时你总说风会影响判断,”许星欠用指尖点了点照片里的吊扇,“结果自己偷偷在风扇底下练了三个月。”
楚夏初的耳尖发烫。那段日子她总在训练结束后留下,抱着球桶在摇晃的光影里挥拍,直到能精准预判风扇转向带来的气流变化。这些事,她以为只有墙角的监控摄像头记得。
训练间歇的休息区,省队老教练捧着搪瓷杯笑眼弯弯:“当年让你们俩拆对单练,还闹着要写联名抗议信呢。”搪瓷杯沿的茶渍圈,和当年放在场边的那只一模一样。
许星欠正给楚夏初的水壶拧开盖子,闻言动作一顿:“她当时说单练没人捡球。”
“明明是你反手太差,总需要人补位。”楚夏初抢过水壶喝了口,薄荷味的运动饮料在舌尖散开——是他特意让人从伦敦带回来的牌子,知道她打高强度训练时总嫌国内饮料太甜。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场地,在地上投下网格状的光影。楚夏初练杀球时,许星欠站在对面当陪练,每一次回球都精准地落在她最舒服的进攻区域。当她的杀球擦着边线落地时,他忽然说:“你现在的球风,像极了十七岁那年想赢我的样子。”
“那你呢?”楚夏初捡球的手停在半空,“还像三年前那样,总在关键分让我半分吗?”
许星欠的球拍在掌心转了半圈,阳光透过拍框的网线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伦敦决赛最后一分,我没让。”
楚夏初忽然笑了。她当然记得那个球——他的反手斜线几乎擦着网带飞过,逼得她用尽全力才救起。原来那些看似退让的瞬间,从来都是让她飞得更高的托举。
傍晚整理器材时,楚夏初在储物柜深处摸到个硬纸筒。打开时,两卷泛黄的胶带滚了出来,上面还留着当年缠球拍的纹路。“你居然还留着这个。”她回头时,看见许星正拿着个旧护腕站在身后,针脚歪歪扭扭的,正是当年她绣砸了的那个。
“省队搬家时在仓库找到的。”他把护腕塞进她手里,“队医说旧伤要用旧物件养着。”
夕阳透过高窗漫进来,给两人的影子镀上金边。楚夏初忽然想起伦敦的风,想起温布尔顿的草地,想起此刻脚下吱呀作响的木地板——原来最好的赛场从来不在远方,而在彼此的目光里。
“明天加练?”许星欠扛起球包的动作,和少年时每次训练结束一模一样。
楚夏初把那卷旧胶带塞进包里,护腕在掌心微微发烫:“老规矩,谁迟到谁捡球。”
走出训练馆时,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掠过树梢。楚夏初看见许星欠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眼三号场地的方向——那里的灯光还亮着,像在等两个永远年轻的身影,继续把未完的球,打向更远的未来。
她忽然加快脚步追上他,球拍在手里转了个漂亮的圈:“许星欠,下次再赢你时,我要你亲手给我戴奖牌。”
他的耳尖又红了,却在转身时,把手里的备用球拍往她那边递了半寸:“那你得先接住我明天的杀球。”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即将交汇的球路。前方或许还有无数个需要凌晨加练的清晨,无数个布满汗水的球场,但只要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每一次挥拍就都有了意义。
因为真正的并肩,从来不是形影不离,而是哪怕隔着球网,也能看见彼此眼里的光。就像这旧场地的新球,带着时光的重量,飞向永远年轻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