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铁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晚风卷着椰树的气息涌过来,楚夏初下意识拢了拢运动服领口。许星欠的球鞋踩过潮湿的地面,发出规律的吱呀声,像在给这热带的夜晚打节拍。
“明天适应性训练,队医说你的膝盖别太发力。”他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刚才画图时的专注,“我跟裁判长申请了提前半小时进场,场地风口的位置得测测风速。”
楚夏初瞥向他被风吹红的耳尖,想起战术板上那行关于风向的小字。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肩上自己的球包——他总是把最重的那侧背带往自己肩上挪,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只是球拍和毛巾,还有她这些年不敢言说的疼。
“许星欠,”她轻声说,“三年前你摔球拍的时候,我在休息室门口站了半小时。”
他的脚步顿住了。路灯的光晕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楚夏初看见他握着球包背带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像那年在印尼的休息室里,他攥着断裂的球拍时一样用力。
“我以为你会骂我。”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很轻,“你从来不在场上跟我急,但那天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了——那球明明该我补位。”
“我没生气。”楚夏初往前走了半步,晚风掀起她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腕,“我只是在想,原来你也会怕。”
怕输,怕辜负,怕她在网前皱眉的瞬间。这些年他们隔着球网对峙过无数次,她总以为他是铜墙铁壁,直到看见他摔碎球拍后红着眼眶的样子,才忽然懂了——那些看似无坚不摧的反手,其实一直都在护着她的正手区。
回到酒店时,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亮着冷光。许星欠忽然拐了过去,蹲下身研究半天,拎出两罐温热的椰汁。拉环拉开的瞬间,甜香混着暖意漫出来,楚夏初接过时,指尖触到罐身贴着的小纸条,上面是他潦草的字迹:“比伦敦的热可可甜,适合补糖。”
她忽然想起伦敦决赛的深夜,她的膝盖在冰袋下隐隐作痛,他裹着外套跑遍三条街,买回一杯快凉透的热可可。那时他们还只是单打分居在相邻的房间,他把杯子塞进她手里时,耳尖冻得通红,只丢下一句“队医说的”就转身跑了。
“明天混双首轮,对手的杀球喜欢找对角线。”许星欠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椰汁罐在手里转了半圈,“我会多站中间位,你守前场就好。”
“你忘了我的斜线劈杀比去年快0.2秒?”楚夏初挑眉,指尖敲了敲他的手背,“该补位的是我。”
他忽然笑了,灯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楚夏初,搭档不是比谁跑得更快。”他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膝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是知道谁该慢一点。”
第二天进场时,楚夏初果然在风口的位置看到了风速计。许星欠正蹲在网前,用粉笔在地上画着什么,晨光斜斜地落在他背上,把他的影子投成一道长长的弧线,恰好护住她惯常站位的区域。
“测了三次,右侧风速每秒1.2米。”他抬头时,粉笔灰沾在鼻尖上,像只笨拙的猫,“等下发球往左侧偏两厘米,能借风势。”
热身时,搭档的女队员凑过来笑:“许哥这是把你研究透了啊,连你接发球偏头的角度都记得。”楚夏初挥拍的动作顿了顿,看见许星欠正在对面练反手,每一次挥臂都带着风声,却总在球落地前收住半分力——那是怕球速太快,她的膝盖来不及移动。
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时,楚夏初忽然想起省队的三号场地。那时他们还是少年,在磨得发亮的木地板上反复练习补位,他总说“你往前冲,我殿后”,却总在她转身的瞬间,悄悄把脚步挪到她的死角里。
第一局打到18平时,对手突然变线,球带着刁钻的角度冲向楚夏初的反手区。她下意识侧身,膝盖传来熟悉的钝痛,就在这时,一道更快的影子从斜后方掠过来——许星欠几乎是扑过去的,球拍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硬生生把球捞了回来。
球落地的瞬间,全场的欢呼声浪涌起来。楚夏初转身时,看见他半跪在地上,额角的汗珠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抬头冲她笑,嘴角破了点皮,是刚才扑球时蹭到的:“说了,我来补。”
决胜局的最后一分,楚夏初的斜线劈杀擦网而过,对手救球时把球挑向许星欠的后场。她看见他起跳的瞬间,膝盖在地面上微微一顿——那是旧伤的痕迹,她以为他早就好了。
杀球落地的刹那,裁判的哨声和欢呼声同时炸开。许星欠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楚夏初几乎是跑过去扶住他的,指尖触到他膝盖的护具,还带着发烫的温度。
“没事。”他喘着气笑,把球拍往她手里塞了塞,“你看,比在伦敦时准。”
混采区的灯光亮起来时,有记者问他们配合的秘诀。楚夏初看着身边正在擦汗的许星欠,忽然想起飞机上那张被他改了又改的战术图,想起训练馆里那行关于风向的小字,想起无数个被汗水浸透的清晨里,他悄悄为她调整的球网高度。
“大概是,”她顿了顿,转头时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像撞进一片蓄满了风的海,“我们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也知道该往哪里去。”
晚风再次吹进训练馆时,楚夏初发现战术板上多了新的字迹。许星欠用红笔在混双路线图旁画了个小小的箭头,箭头尽头写着:“下一站,巴黎。”
她伸手碰了碰那行字,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队里说,巴黎的风是从西北来的。”
楚夏初转身,看见他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白色的雾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像极了初见时那个冬天。这一次,她没有等他递过来,而是主动接过一个,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
“那我们就提前练。”她笑起来,“反正你跑两步,就追上了。”
他的耳尖又开始发红,却没再移开目光。训练馆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战术板上,两道弧线紧紧相依,像被风托着的,从来不曾分开过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