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烤鸡还在篝火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香气四溢。三人围坐小桌,先享用起桌上丰盛的菜肴。

    这一餐确实用心:爆炒小黄牛肉鲜辣劲道,红椒肉片色泽诱人,蜜酿白玉豆腐清甜滑嫩,翡翠酸鱼汤开胃爽口。虽非山珍海味,却也色香味俱全,在这阴冷的鬼界里,难得地蒸腾起一丝人间烟火气。

    傕云温咀嚼着鲜嫩的肉片,脑海中却挥不去刚才嗤厌那番意有所指的话语,心头无名火蹭蹭直冒。

    忽然,她灵光一闪,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随即用公筷夹了数道菜食进牧明昭的碗里,笑意盈盈:

    “辛苦啦,今天的大功臣!多吃点儿,补补!”

    牧明昭心中甚喜,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嘴角咧到耳根:“哎呀!今天傕大小姐给我夹菜,受宠若惊!”他立刻礼尚往来,也夹了一大堆菜放进傕云温碗里,“你也多吃!”

    真爱统喜极欲泣,颇有种苦尽甘来之感。

    【祖宗,你总算开窍了!咋们这么一直保持,到时候本统升级了去给你多要点功德。】

    这HE系统还有这么一套运作逻辑,即如果没有达到真爱值,系统等级就会降低,用它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样我会变成一个没人爱的小废物。

    一直沉默用餐的嗤厌冷眼瞧着两人你来我往,筷子尖微微一顿。

    随即,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也动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夹起几片翠绿的青菜,轻轻放进牧明昭堆满肉的碗里,声音温润:

    “牧兄,荤素搭配,更益健康。”

    “哈哈哈!”牧明昭看着碗里一边是肉山,一边是孤零零的几片菜叶,乐不可支,“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比我还热情!”搞得他脸都有些发红。

    傕云温双手托腮,眨巴着大眼睛,语气夸张:“今天才知道你手艺这么好!简直是食神下凡!以后要是离了你,我岂不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哼,不让她靠近牧明昭?那她就偏偏要当着他的面和牧明昭套近乎。

    牧明昭被夸得喜上眉梢:“哼,怎么,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胸脯:

    “你们放心,只要我们仨一直在一块,保你们俩吃好喝好,尽享口福!尝遍八方风味!”

    傕云温在心里默默抗议:要是嗤厌一直想刀了她,那可不能一直不分开。

    她偷偷瞄向嗤厌,见他此刻眉眼低垂,唇角含笑,竟真显露出几分温顺无害。

    一刹那,她还以为这人被夺了魂,可在那人看向她时,熟悉的阴冷感再次油然而生,傕云温心里便知晓,其实什么也没变。

    不过好在他对牧明昭是没有杀心的。

    一无所知的牧明昭吃着菜,忽然咂咂嘴:“哎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了!酒!我应该带坛好酒下来的!”他一脸惋惜,“下次!下次一定带来!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飘飘欲仙!”

    傕云温打趣笑道:“哟,又是咱们天资卓越的牧大少爷酿的呀?”

    哪知这次牧明昭却罕见地摇了头,叹息:“这酒我也不知是谁赠予的,一直摆在我那屋子里,也没人动,可谓是喝一坛少一坛,我都不舍得。”

    他眼中流露出向往:“那酿酒的手艺,堪称三界一绝!可惜……寻不到酿酒之人,实在可惜。”

    牧明昭心想,后面若寻到此人,定要求他传授酿酒秘术。

    他吃了几口菜,又朝嗤厌问道:“对了!嗤兄,你现在住哪?何时准备投胎去?”

    傕云温也有些好奇,便勉强分了一只耳朵给旁边那人。

    嗤厌眼皮都没抬,言简意赅:“隔壁。几月后。”

    想着过不久它们这三人小队便要少掉一人,牧明昭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嗤兄,若是你投了抬,下辈子我们也会是好兄弟!”

    说罢,便以茶代酒,豪气地朝他一敬:“来!干一杯!”

    他没有点明自己的身份和未来傕云温的去向,怕嗤厌听了徒增分离的伤心。

    有时候知晓了必是分离的结局,也是另外一种共赴的相聚。

    嗤厌只是温和地笑笑,将桌上的杯盏一并递了起来:“好啊。”

    同和傕云温答应得不一样,这话就像是真的像是寻常的闲谈一般,没有那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傕云温可没有再次相聚的念头,心思悄无声息地全分到旁边的烤鸡那了,见已经大差不差,便起身想着去掰一掰,弄点儿肉吃。

    不曾想那火势蓦地猛烈起来,火舌狂舞,烈焰暴涨,瞬间将烤鸡吞没,火光扭曲变幻,恍惚间似见一副狰狞面孔。

    “快救烤鸡!!”傕云温大呼起来,想将烤鸡赶紧从这火势中解放。

    不料那火势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窜得越来越猛,焦皮的爆裂声顺着柴火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傕云温不再管那么多,伸手去拽那根穿着烤鸡的棍子。

    虽是鬼魂,却仍是能感到这明火的灼热感。

    即便她反应的速度很快,但依旧为时已晚,解救出来的烤鸡仅剩一具焦黑的外壳。

    牧明昭大惊失色,扔下碗筷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傕云温的手腕,紧张地查看:“烫着没?!”

    见她手背被燎红了一小块,心疼得眉头紧锁,指尖泛起柔和白光,迅速为她修复。

    傕云温摇摇头,看着那团焦炭,悲伤地嘟囔了一句:“我的烤鸡......”

    “没事儿!”牧明昭连忙安慰,“一只鸡而已!改天我再弄一只更大更肥的!”

    嗤厌看着她忙乱的样子,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愈发明显。

    待她目光看过来,他这才不紧不慢地侧过身,脸上适时换上惋惜的神色:

    “可惜了......对了,傕姑娘没事吧?”

    .......

    再慢一点儿,她这红印子自己都能消了!

    饶是心中吐槽,傕云温还是昂起头,笑道:“无事。”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张惨白的脸蛋突然染上了一抹诡异的、不自然的霜红,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更是在此刻呈微微扩散之意。

    让人看着明知在笑,但神似鬼魄,瘆人至极。

    眨巴了几下眼睛之后,那红色依旧未曾消去。

    傕云温发觉了事情不对劲,这才注意到头顶变了的天。

    只见天穹之上,那轮原本灰蒙蒙的鬼月不知何时已浸染在一片妖异的血光之中,怪异的月色外晕染开犹如花瓣状的光晕,将整个鬼界笼罩在一片不祥的暗红之下!

    此乃可谓是真正的血月当空。

    牧明昭也见着了,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这是怎么了?”

    虽然她曾在阳界幻想过末日降临,但这也不代表她真的想呀。

    牧明昭飞快稳了稳心神,沉声道:“可能是守月灵出了岔子。不是什么大事,我等会回去看看。”

    他转过头,看向傕云温和嗤厌:“既然我们住得如此之近,云温,不如接下来你便在这住下,也好和嗤兄有个照应。”

    “不行。”

    牧明昭话音刚落,傕云温几乎是脱口而出,斩钉截铁地拒绝。

    先前它们仅仅只是呆在一片屋檐下,那人就放恶鬼要进来吃了她,真让她跟他离这么近,保不准最后连尸块也找不到!

    “为何?”牧明昭疑惑,他前面还见着傕云温和嗤厌拉着手呢,按道理说这两人的关系应该不至于那般僵硬才是。

    在阳界的时候,他没少听傕云温吐槽,就算愚钝,也知道二人之间有些矛盾,可二人在他心里皆是极好的人,为此,他没少当那调解之人。

    “因为。”傕云温闭上眼,喉头滚动,强行咽下将呼之欲出的控诉。

    再睁眼时,便已换上找借口的神态:“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而且我这么闹腾,嗤厌他喜静,我住这儿不是扰人清梦嘛!”她朝嗤厌假笑一下,“对吧?”

    嗤厌微微侧头,露出标准的假笑,声音难得地温和:“傕姑娘多虑了。些许吵闹,无妨。”

    好能装!

    傕云温撇嘴。

    牧明昭知晓了她的想法,便不再强求,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她:“这个你收着,以后想进内城就用这个。”

    “这是什么?”傕云温接过令牌,入手微凉,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

    “哼,毕竟小爷我是来办事的嘛,身上总要带点东西证明身份。”牧明昭摆摆手,一脸“小意思”。

    想到这令牌可能有大用,傕云温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咧嘴一笑:“谢啦!那我就不客气了!”

    “拿着拿着!”牧明昭豪爽挥手。

    “既已安顿,嗤某也不便久留,告辞。”

    话落音未落,人已转身欲走,动作干脆利落。

    傕云温压下心中那点不快,急忙开口:“等一下!”

    她拎起桌上那个装着失败桂花糕的食盒,快步追了上去,却在离他一步之遥时顿住脚步,带着点迟疑,将食盒往前一递:

    “嗤厌!这个……本来就是为你做的,可别忘了。”

    盒子递过去的瞬间,脑海里真爱统的尖叫差点没把她耳朵吵聋。

    【宿主!这个是我们做给真命天子的哇,你怎么,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

    [我做那么难吃,你觉得真命天子吃了真有好感提升?]

    想到那一路上傕云温不断往嘴里塞糕点的事,真爱统哑然:虽然,但是......

    其实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倒也不是真的想和嗤厌闹得这般不愉快。

    毕竟......

    她还是不想再来一次睡觉闭眼的时候,莫名其妙差点被吃的经历。

    而且,糕点虽然而且,虽然味道不咋地,但形状好歹是她用心捏的嘛!

    嗤厌闻言,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他眼尾微弯,似笑非笑,配合地伸出手。

    傕云温将食盒递了过去,本已做好心理准备,可还是被那人体温刺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很快,指尖相离,残留的寒开始消散,温度回升。

    她抬起头来盯着他。

    察觉到打量的视线,嗤厌对着她展露一笑,嘴唇煞白,面无血色,唯有一双黑瞳如渊再临。

    “傕姑娘的好心,嗤某必将好好珍惜。”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话一说完,便拎着食盒,转身融入门外浓浓的夜色。

    傕云温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叹了口气:“唉,下次吃烤鸡又不知道啥时候了……”

    牧明昭有些惋惜,却仍是乐观:“一只鸡而已!这鬼界就是这么莫名奇怪!搞不好是什么妖风......”

    话音未落,门外便陡然传来几声清晰的“咔哒”轻响,紧接着是几声略显急促、此起彼伏的狗叫,夹杂着低低的呜咽和爪子刨地的沙沙声。

    “哪来的狗?”牧明昭好奇心起,立刻扔下手中的杂物,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悄悄拉开一条细缝往外张望。

    只见门缝外,昏红月色下,几只毛色杂乱、瘦骨嶙峋的野狗正围着嗤厌打转,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噜声,眼神却带着野性的警惕。

    而那身姿看来病态连连的白发男子,此刻站立如松,半垂着头,嘴角噙笑。他好整以暇地打开了食盒盖子,食盒里那些形状尚算精巧、但色泽暗淡的糕点便暴/露在空气中。

    他伸出两根苍白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边缘有些焦糊的桂花糕,动作优雅得如同拈花。指尖微动,糕点便轻飘飘地、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施舍意味,抛洒在满是尘土和纸灰的地面上。

    “吃吧。”声音平淡,却难以抵抗。

    那几只狗如同得到了恩赐,争先恐后地扑上去,迫不及待地将糕点囫囵吞下。然而,咀嚼的动作只持续了一息——强烈的期待瞬间凝固在狗脸上。

    只见其中一只黄狗猛地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另一只黑狗则像被踩了尾巴,原地蹦跳了一下,随即疯狂地甩头,试图把嘴里那难以言喻的味道甩出去,还有一只瘦小的花狗,直接僵在原地,眼神呆滞。

    第一次,傕云温知晓了什么叫做狗生无恋的痛苦。

    不是,她做的有那么难以下咽?!

    连狗都嫌弃这味吗?!

    嗤厌静静地欣赏着这出闹剧,嘴角弧度更深,面显玩味。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只表情痛苦、进退维谷的狗,又拈起一块糕点,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丝困惑和惋惜:

    “一番心意,竟也入不得畜牲之口么?”

    那语气似在陈述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却尽显浓浓暗嘲。

    可怜的狗儿想逃,却又像是碍于威压一般,始终没有真的走开。

    门边的牧明昭暗道不好,连忙悄悄退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将门板关严。

    若是云温看见这一幕,保准会难过。

    可还没来得及掩藏,牧明昭就在转过身的那刻撞见了她。

    他掂量着话,为缓和这诡异的气氛找补:“嗯,嗤兄可真是善良哈哈哈......”

    “这鬼界的狗也挺不容易的,是吧云温?嗤兄这是……呃……日行一善!对,日行一善!”

    傕云温当然知晓牧明昭是什么心思,配合着点点头,心中倒是毫无波澜。

    毕竟给她吃,她都嫌弃!

    可看着他那副做派,心底那点被当面羞辱的火气还是忍不住“噌”地冒了个尖儿。

    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这“心意”水分有点大。

    傕云温撇了撇嘴,故意把声音扬了几分:“本来也下不了口,喂狗正好省得浪费力气。”

    见她神情坦荡,眼底确实寻不着一丝半毫的伤心意味,牧明昭这才松了口气,同她一起收拾东西。

    嗤厌拎着食盒,站在原地。傕云温那句响亮又带刺的话清晰地传入耳中。他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微微一凝,随即又化开,眼底却依旧盈盈,少了些许冷气。

    他垂眸,拿出食盒中的糕点,缓缓朝口中送去。

    糕点的粗糙口感在齿间碾磨,指尖尚有碎渣。

    那扇门早已紧闭,隔绝了院内景象。

    男子唇角牵起一抹近乎纵容的笑,好似那渐渐弯开的玉盘。

    舌尖倏忽而探,糕点余味尽化口中。

    “还算不错。”

    天穹中的那轮血月愈发妖异,带着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诡谲。嗤厌收回笑意,拎着那盒承载了“一番心意”的食盒,转身离开。

    而屋内,傕云温被寒风吹着有些发冷,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

    待一切收拾完毕,牧明昭便亲自将她送往了外城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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