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梅特不紧不慢走到罗夏身边，也给自己倒了点烈酒，他闲适地啜了一口，目光投向长窗外那无垠的雪景，“带他们进来。还有，我们现在用午餐。”

    外面纷飞的雪花中，黑伞下的尤兰达公主身姿优雅，正朝着空阔的疗养院正门款步走来。

    她不着痕跡地往他们这个方向偏了偏头，一头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精致的发髻，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尤兰达公主是奥尔托帝国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未来的奥尔托国教十二神教的最高领袖。

    她上个月刚与伯根公国的希南公爵完婚，据说她继位以后，还将成为伯根公国的女皇。

    因此，这一皇家婚礼也被广泛认为是奥尔托野心扩张的第一步。

    这个世界的这类常识，如今雷雅脑中都有。

    很显然，旧大陆这所谓的“君主立宪”，皇帝和贵族都保留了更多的实权。

    尤兰达公主身后的是艾许秘书长。

    他看上去高大成熟，三十多岁，与弟弟一样黑发碧眼，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眼神锐利，行动间透着军人的严谨与政治家的审慎。

    于是，雷雅给了乔格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离开会客厅，去别处。

    她的考量是，她一个初级研究员出现在这里，难免引来质疑。再者，她也不想应付皇室和高官。“路格维希.丘奇”的身份更不宜见太多人。

    雷雅脑中即刻收到了乔格的信息：[对了，我刚才查了苏尔默，一无所获。]

    只见他酷酷地合上书，正要起身。

    “卢卡斯.艾许是帝国安全委员会秘书长。”苏尔梅特好似背后长眼，忽然开口，“我们入境的情况，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不如现在一见，以后在奥尔托行事更方便。而且，他们此行目标明确。”

    这时，罗夏手中厚厚的杯底砰地一声大力砸在桌上。

    原来这秘书长是特工头子。他们的目标……无疑是罗幕博士。

    雷雅琢磨着，与乔格目光交错，他一脸无所谓。

    她告诉乔格：[我猜也是。这事不急。]

    雷雅当即决定留下见机行事。她也已经听到厚重的橡木门打开的声音。

    不一会儿，尤兰达公主和卢卡斯出现在了会客厅门口。

    “你好，苏尔特尔。好久不见。”这个女声柔和而充满力量。尤兰达的目光在会客厅内不经意一扫，除了罗幕的儿子罗夏，另有两个陌生面孔，她摘了羊皮手套，伸手过去。

    “你好，尤兰达。”苏尔梅特淡淡道，轻握储君的手，眼光却落到了卢卡斯身上。

    “你好，苏尔梅特博士。希望你今日如此怠慢之事，不会传出去。”卢卡斯嗓音深沉，礼貌中夹着尖酸的玩笑，指责主人未去正门迎接。

    苏尔梅特淡漠地说：“我没有邀请你们，卢卡斯。按照帝国法律，这是我的领地。”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脾气。”尤兰达浅笑着道，“领地意识这么强，奥尔托最适合你。何必去新大陆建立商业帝国。”

    “公主殿下大度，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卢卡斯冷哼一声，鹰隼般的眼睛打量起会客厅里的其他三人。

    罗夏勉强站着，不与贵客有眼神交流。乔格依然在看那本旧书——十二神教的《圣典》。

    雷雅的目光先后与卢卡斯和尤兰达公主对上。

    “雷雅小姐？你好，终于得见本人。”卢卡斯冲她微微一笑，口音腔调与海因烈颇为相似。

    雷雅隐隐觉得这个老狐狸一进来就认出了自己，公主好像也是。

    这短短一个月，雷雅以各种名头上过全球热点新闻，经历驱逐舰上的事，此时再被认出，她倒是不太惊讶。

    只不过听卢卡斯的语气……阿彻.艾许当初调用卫星人脸识别找到她，可能正是通过自己的特务头子哥哥。

    “边吃边聊。”苏尔梅特一瞥众人，率先走出了会客厅。

    餐桌上摆满了奥尔托的美食，正中的水晶吊灯华美而陈旧，犹如这个疗养院的一切。

    入座前，众人已互相介绍，闲谈都有一圈。

    公主和秘书长明显对“路格维希.丘奇”的身份持保留态度，不过二人态度不完全一致。

    “荣克少将昨日和我提过，但我与他自幼相识，从来不知道有你这个表弟。”卢卡斯慢条斯理地看着乔格说，手上还在娴熟地切着牛排，“丘奇是伯爵夫人那边的姓氏。公主殿下是否记得少将这位表弟？”

    乔格不语，安然享用午餐。

    尤兰达抿了口葡萄酒，看了看英俊的“路格维希”，不以为意，“秘书长，海因烈说是便是。”

    尤卡斯恭敬地略点下巴，又看向苏尔梅特道：“这次北大洋的秘密任务顺利完成，博士功不可没，听闻是你亲自驾驶军用直升机，击中了那怪物的要害。只可惜罗伯特上校一意孤行，导致白色猎鹰号误伤了皇家考察者号……”

    “这些事你去和巴图元帅说。”苏尔梅特打断了卢卡斯。

    尤兰达望向雷雅，面带微笑地问：“雷雅是十二神教的瑞亚女神？”

    “公主，只是发音相似。”雷雅微笑着答。这顿午餐，她延续了自己一向的好胃口。

    尤兰达稍稍偏头，她的机器人侍从立刻上前。

    “我和公爵都很喜欢你送的新婚礼物。”尤兰达跟苏尔梅特说，她指的正是机器人侍从。在她下达命令后，她的乌诺机器人从“眼睛”照出一片全息投影。

    [比你勒索来那台高级。]雷雅立即听到乔格“说”。

    她忍住笑意回应：[没错。但它打不过大米。]

    乔格：[我不怀疑。]

    苏尔梅特一眼看过开启通道交流的二人，回应公主：“莫罗佐娃的安排。”

    投影中，两个视频并列播放。

    一个是青港理工学生拍摄的冰狼战场视频。这个视频目前的传播广度，直接导致雷雅和机器人大米成为了全球范围内的“名人”。

    另一个是新鲜出炉的，在恐袭现场的青港理工学生采访，其中有贾思敏。

    贾思敏正在说：“……是的，它叫大米，它可不是普通的乌诺全能机器人，而是经过了我的好朋友雷雅的精心改造，你们也看到了，大米救下了许多人工智能学院的学生，包括矩阵的高管……”

    雷雅感到餐桌上的人都看向了她。

    公主节制地赞叹，“没想到雷雅小姐不仅是分子生物学方向的精英，在人工智能方面也颇有天赋。”

    一旁的纯白乌诺不满地嗤笑，“大米的机器学习算法依然出自博士的团队……”

    “你闭嘴！”雷雅一根手指指向乌诺，而后一脸谦虚地看着公主和秘书长，“业余爱好。”

    乔格的嘴角翘了翘，低头继续吃土豆。

    现在，他知道雷雅说等他们回奥托路1号的那个计划了。事实上，她的计划已经开始实行，贾思敏多半是经她授意接受的采访。

    “博士身边的人精通两条路径，我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卢卡斯悠长地看了一眼雷雅，目光转到了始终默不作声的罗夏身上，“罗夏博士不也是么？”

    罗夏就没怎么吃东西，只是手上的酒精从烈酒变成了葡萄酒。

    餐桌上的气氛一瞬之间紧绷起来。

    “苏尔特尔，我们也聊了许多。”公主不打算继续闲谈，全息投影消失，她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相信你和罗夏博士很清楚我们为何前来。四个世纪前，这里还是皇家别苑。历史不多赘述，三十年前，你父亲林克先生买下了这片土地。九年前，你又用你赚的第一笔钱从你父亲手里买下了这片土地。但黑森林的另一半土地仍然隶属奥尔托皇室。根据帝国法律，只要出到相应价格，曾经卖出的皇家土地，皇家有权收回。一直以来，奥尔托都非常尊重林克先生、罗幕博士和你。我们感激你们对科技发展做出的贡献。尤其，我个人……完全理解，这里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实不相瞒，两天前，艾许上将就有意来请罗幕博士出面，是我拦了下来。我没猜错的话，任何人硬闯这里，这里都会化为灰烬？”

    苏尔梅特喝了口酒，漠然的眼神掠过公主和秘书长。

    “我们只有一个请求，罗幕博士必须出面平息当下的混乱。”卢卡斯接着公主的话道，“相信首席执政官和巴图元帅也如此希望。”

    “我的老师不便出面。”苏尔梅特断然拒绝，“变异生物又不是他搞出来的，他不必对此负责。”

    卢卡斯一改油滑审慎，愤然起身，这可能还是在表演，“如果不是他二十年前出了那本该死的违逆十二神的进化书，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你知不知道，仅过去二十四小时，圣诺斯堡就死了39人。有谎称变异人或被误认为变异人，遭群殴致死的。也有真变异人作案，我们无从追踪的……”

    全息投影再次飘浮在餐桌之上，血腥的视频和极端的言论比比皆是。

    “普通人不明真相，秘书长难道不清楚？早在那本书出版之前，皇家实验室就发现了变异人的踪迹。”苏尔梅特冷冷驳斥回去。

    雷雅与乔格隐蔽地交换眼神。至少二十三年前，就有人进行了非法基因编辑。

    罗夏忽而歪歪扭扭起身，撞到餐桌，带着盘子和杯子叮叮当当响，声音却无比清醒，“公主和秘书长请回，我父亲不便见客。”

    尤兰达公主一眼也没再多看任何人，她闭口不言，沉着脸离席。

    而卢卡斯离开之前，用最官方的腔调警告道：“这件事还没结束，苏尔梅特。我不知道你怎么说服了巴图元帅，也许元帅还想造变异人士兵，也许你们林克父子俩只想趁机多卖点机器人，但此事高出国际争端和资本博弈，艾许上将誓将守护人类尊严，铲除所有变异人。罗幕博士最好是提前重新构思一套说辞。”

    高高的橡木门吱呀着关闭，九辆黑色汽车在雪地里留下一排整齐的车辙。

    雷雅站在窗边望着它们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如果卢卡斯不是在演戏，那么，弗里茨.艾许和海因烈.荣克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艾许上将暂时不知道罢了，他也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幼子阿彻正是变异人……

    “我准备好去见他。”罗夏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雷雅回过头，罗夏双眼迷蒙，也不知到底醉没有，但他喝了酒以后倒是不结巴，也不惧怕与她对视了。

    另外，苏尔梅特的目的若不是请罗幕出面……

    看这情形，罗幕也根本出不了面。外界，尤其是有神论者，要是知道他疯了，只能引来更多的恐慌。

    罗夏的手机一阵震动，他迟钝地拿起一看，如临大赦一般，“噢，我们先和与非视频。路格维希，你最好离开这个房间。”

    话音未落，乔格已不见踪影。

    罗夏瞪大一双蓝眸，他虽早已知道乔格是乔格，在深海七千米都没有死，但这是他第一次见乔格瞬移。

    苏尔梅特接受了罗与非的全息视频邀请。

    下一秒，全息罗与非出现在了长窗边。

    年轻的教授望了眼皑皑白雪的窗外，似乎感慨良多，“好像另一个世界。很久没来了。”她连忙去看罗夏，“你喝酒了？……你见爸爸了吗？”

    罗夏摇头，脸红通通的，酒后多了沉着，“说正事。”

    罗与非点点头，再看雷雅，“很遗憾，雷雅，我们根据飞机上的推理做的模拟实验没有成功。解剖报告你们早已看过，我后来又反复检查过，没有发现你所推理的冰狼们进化出来调控水分子，并且可进行内部交流的特殊器官。最后的希望，本来是基因测序，这个我刚才发给你们了……同样一无所得。它的所有特殊表达都向我们关闭了。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证据，我甚至会认为它从未变身过。”

    她烦躁地踱着步，继续道：“珍妮带回来的乔格1号的断肢，我也亲自做了解剖。它拥有与乔格样本高度同源的嵌合了人类与章鱼的复杂DNA，但无论它生前多么神奇，它现在就是一块正在腐败的普通生物组织！用任何刺激手段，它都无法再生。可是，我问过珍妮，它被皇家考察者号捕获时，明明还处于活体状态……”

    罗与非说的第一条，雷雅有自己的假设。她瞟了眼苏尔梅特，她觉得他也有想法。只是他们都没有说。

    不过，罗教授谈到的第二条，雷雅也不太确定。

    断肢停止再生，发生在乔格1号死之前。难道乔格1号还能远程控制断肢的死亡？！

    另外，她从深海回来，在甲板上为什么又“闻”到了与乔格1号相似，但又不完全属于乔格1号的信息素？

    “可能只有处于冰狼态，基因测序才会管用。”罗夏打破了沉默，听上去一点也不像醉酒状态。他又暗示地问姐姐，“断肢的DNA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吗？”他想知道的应该是关于记忆复制的部分。

    “没有！”罗与非几乎是负气地回答，她的声音变得很古怪，也不知是低落，还是高昂，“我们可能造出了第一个变异人士兵，但也是因为那孩子是开放平台。他的DNA损伤应答机制进化了，可惜我把他和几百个案例做交叉对比，没有发现那把钥匙。巴图元帅让李上校带走了他……”

    雷雅心率略升。

    这说明，无论是海军基地关押的有残缺的变异人，还是冰狼的尸体和变异章鱼的断肢，又或是普通的开放平台，都无法单一或者交叉测出她在奥托路1号测出的那组异常调控序列！

    那组异常调控序列相当于部分“源代码”。但，它们是钥匙吗？

    [想到什么了？]苏尔梅特突然侵入。

    [你告诉我关于苏尔默的一切，我再告诉你。]雷雅果断提条件。

    [我怎么确定这是等价交换？]

    [你没法确定。]

    “我理解你不喜为军方工作，但你需要他们的资源和执行力。这不是你多年孜孜以求的路径二？”苏尔梅特看了看罗与非。

    他并非挖苦的语气，只不过在当下，怎么听怎么像挖苦。

    罗与非的黑瞳里升起苦涩的笑意，她马上反讽回去，“是啊，不如你选路径一，赚得盆满钵满。”她皱眉迟疑着，并没有看罗夏，“巴图知道父亲精神不稳定。但现在这个局势……你要好好劝他离开黑森林。就算不来青港，选个中立国休养也好。”

    “哦。”罗夏冷淡地答应姐姐，匆匆在全息框上点了退出。

    罗与非的全息影像立马消失在空气里。

    罗夏回过头，蓝色的眼睛迸发出豁出去的勇气，“还等什么？”

    外面，雪已经停了。

    当他们再次回到罗幕博士那间离奇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

    而罗夏，像几个小时前的乔格一样，杵在那块写满理论与公式的黑板前，似乎忘了他是来见父亲的。

    罗与非和罗夏此前当然对这些一无所知……雷雅思忖。

    突然，罗夏也像疯了一样，消瘦的身影不协调地冲到苏尔梅特面前，他两手一把揪住比他高大强壮一圈的男人，凶狠道：“九年前，你给他看的就是这些，是吗？所以他才疯了？！你现在带我来，是想让我像他一样，还是像我妈妈一样重蹈覆辙？”

    少年又一手指向黑板上制造微型黑洞的公式，语速极快地分析，“这个，这该死的玩意，它是逻辑骗局！它描述了一个巨大的质量凭空出现，最终再以毁灭性的能量释放……但它把最重要的部分藏起来了！就好像……就好像这场凭空造物所需的物质，它们不是被创造出来的，它们是从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取出来的！它藏在哪里？！”

    苏尔梅特任由罗夏摇晃着，那双紫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目光越过罗夏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先是在乔格那张冷峻的面上停留了半秒，之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雷雅身上。

    雷雅垂着眼睫，抬起眼时，她说：“乔格，能把衣服脱了吗？”

    乔格和罗夏都是惊诧地狠狠一愣。

    罗夏瞬间松开了苏尔梅特。

    而苏尔梅特那张万年不变的淡漠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但乔格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有特别的表情，也没有说话，干脆利落地执行。

    黑色大衣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接着，他迅速解开灰色衬衫的纽扣，扒掉衬衣，露出健壮而线条分明的上身。

    这幅情景，诡异而紧张。

    “转身。”雷雅走到乔格身边，轻声道。

    乔格照做。

    房间里，四个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僻静的疗养院里，时间仿佛凝固。

    “可以吗？”雷雅的每一个音节都清楚异常，像跳动的琴键。

    壁炉中，火焰不知疲倦地舔舐着桦木，发出温暖的噼啪声。

    古老的落地钟在角落里发出沉稳的滴答声，每一次摆动，都让室内光影随之摇曳，拉长了每个人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的尘香，木材的烟熏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酒精气息。

    纯白的乌诺机器人大概是房间里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乔格背对着雷雅，低沉的笑声带着沙哑的磁性，回荡在寂静中：“我哪一次说过不？”

    有一霎，非同寻常的剑拔弩张，飘浮在四周。

    雷雅抿紧嘴唇，她的指尖顺着乔格的第七节颈椎缓缓滑下，经过十二节胸椎，最终停在了第三节腰椎之上。

    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她手的去向……

    她的指尖所过之处，是乔格宽阔而结实的背部。

    每一块肌肉都像是被古希腊的雕塑家精心打磨过，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分明，像一对收拢的羽翼，中央的脊柱沟深邃笔直。

    当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炽热的皮肤时，他坚实强壮的肌肉瞬间绷紧，一道不易察觉的战栗从他的脊椎传遍全身。

    雷雅能切实地听到乔格极力压抑却依然变得沉重而急促的呼吸，也能感受到他皮肤下血液流速的加快。

    “出来吧。”她呢喃，声音如梦呓。

    随着她轻柔的话语，乔格的脊背中央，皮肤如拉开一道无声的拉链般向两侧滑开。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一根完美的生命造物从中探出。

    它根部粗壮，直径超过十五厘米，向外延伸出至少两米。它的表面略微黏滑，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两列吸盘整齐地排列着，每一颗吸盘的内环都像精密的虹膜般，随着无声的呼吸，进行着细微的收缩与舒张，宛如拥有着独立的意志和生命。

    它起初是乳白色，末端缠绕着女人的右手，但在感受到苏尔梅特和罗夏迥异的目光后，表面瞬间泛起一层警戒的深灰色。

    紧接着，它亲昵地转向雷雅，闪烁起幽蓝色的光泽，它试探地锁住她的腰身，又变回了纯粹的乳白色。

    罗夏蔚蓝的眼眸瞪得滚圆，嘴唇微张，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很清楚地知道，他看到的不是怪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彻底颠覆他所有物理学和生物学认知的事实。

    苏尔梅特冷冽的紫瞳，在乳白的触手和雷雅的脸上游走。壁炉的火光在他紫色的眼眸中跳动，投射出变幻莫测的阴影，让他完美的面庞一半明亮，一半隐藏在黑暗中。

    雷雅不自觉地回到了麦城核电站的废墟中。

    那时的空气中也弥漫着烟尘的味道，耳边是小男孩压抑的哭泣声。

    她第一次伸出手指，触碰他背后那根小小的温暖而新奇的触手时，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命运般的连接。

    乔格始终一动不动，他的全部心神，只系于身后那只轻抚着他脊背的手……和柔软的身体。

    “回去。”雷雅两瓣嘴唇动了动。

    那根乳白色的触手听到命令，眷恋地松开她的腰，末梢在她的下巴上温柔一触，然后如潮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回乔格的脊背。

    被拉开的皮肤完美地闭合，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罗夏，” 雷雅冷静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她转过身，直视着年轻的物理学家因震惊而失神的双眼，“你认为它去哪儿了？”

    她没有等待回答，笃定的目光与苏尔梅特冷酷的紫瞳不期而遇，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它去了另外一个自由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