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紧追徐希辰匆忙的脚步,赵然曦想:令必行,召必回,战必胜,这不光是军人的责任和义务,对于医生,同样如此。

    直到现在他仍能坚守在医生的岗位上,是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即使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比他做的更好。

    当二人站在科室门口,哭喊声连成一片。一位穿着朴素的妇女跪在地上死命拉着向维阳祈求:“求求您,救救他……”

    向维阳:“希辰,你来了......”

    神情严肃:“嗯,说重点......”

    “好,急诊骨科刚送来一位流水线工人,在操作时被机器切断了三根手指。家属想进行断指再移植……”

    “你也知道,像南湘这样的小城市,医疗水平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没人做过这种手术。舅舅让找你过来一起讨论看看。”

    “你就是徐希辰医生吗?他们都说你是我们南湘骨科手术的权威,都叫您“金刀医生”,求求您,救救我家老刘吧……”内心多少有些怀疑,如此年轻的医生,真的如传闻般厉害吗?

    “家里有三个孩子,就靠他赚钱糊口。我们没文化,老刘要是再没了手指,以后就没有厂子要他了,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呀……”

    “先站起来,冷静下,跟我到病房看下情况吧……”

    徐希辰熟练地伸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白大衣和病人的片子、诊断,边走边认真地分析。

    他的眉眼如星火般闪耀,有行云流水的肆意,藏不住良好教养的贵气,端正优雅,表情专注严肃,此刻正与其他医生讨论着病情,他的世界里除了治病救人再没有其他。

    “断指保存好了吗?中指有80%成活机会,但另外两根没太大希望……”

    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拿着片子的手指白皙,指节分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专业性的气质,更多了几重职业的神圣和庄重。那些年帝都医学院关于他的传说,没有丝毫偏差。

    赵然曦默不作声地跟在最后,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此刻徐希辰散发着胸有丘壑,冷静沉着的强大气场,整个团队也形成一种以他为中心的默契,在技术为王的医疗系统,他的技术和能力毫无疑问是被所有人认可的。一群人浩浩汤汤向病房走去。

    仔细会诊完,徐希辰和主任及一众同事商议,最后得出结论:“这个手术成功率不高,风险大,完全离断,而且血管损伤严重,接近关节,还是劝本人及家属放弃吧……”

    代表医生将最后商议的情形大致告知了家属,站在门口等候的妇女不顾阻拦,越过门槛,在一众医生面前跪倒在地。

    “你们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不能见死不救!但凡有点希望,给他试试行吗?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

    “死马当活马医吧,再拖下去,我们老刘就真没希望了……”

    饱经风霜的脸上眼泪纵横,声泪俱下地祈求。此情此景,赵然曦心头酸楚,医院呀,每天上演着无数的生死离别,考验着人性的底线凉薄,更无形中划分出了贫富阶级,真是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科室钟主任见此,于心不忍。深知断指移植最佳时间一般是肢体离断后不超过6~8小时,越早越好。

    转身对徐希辰说道:“希辰,这台手术你来主刀,我给你做助手……”

    “主任,从专业角度来看,风险大,术后坏死的几率也大,不值得冒险……”徐希辰一针见血地指出,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综合来判定,徐希辰不建议做这台手术。

    “对,主任,我也不同意,徐医生的腿承受不住长时间手术,期间出意外他承担不了这个责任,无论对单位还是科室都是极不好的影响。他是借调的,事后拍拍屁股走人,我们可怎么办?”

    “就是,让一个借调过来的残疾人主刀确实不让人放心......如果他身体正常还好说,可这太冒险了......”

    “这可关乎咱们医院和科室的声誉,整不好会全体吃官司的。”

    不知谁开的头,此刻质疑声接连不断。

    钟主任:“成功概率大概多少?”

    “45%~50%……”

    “只要有希望就得尽力,凡事都有第一次,这里只有希辰有过经验,技术最好,时间紧迫,就让他来......”钟主任苍白着头发,慈眉善目。伸手在徐希辰后背拍了拍,表示鼓励。

    “出什么事我担着......”钟主任一锤定音,瞬间安静。

    “对,这场手术就希辰主刀,咱们这群破人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没点儿数?技不如人好意思反对?谁给的脸?”向维阳也力挺。

    “维阳,大家也是好意。但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我既然接下这台手术,出什么事儿我徐希辰一人承担,绝不会拍屁股走人,更不会拖累其他人!话说开了,都去准备手术吧!”徐希辰适时出来打断,向少爷混不吝惯了,不能继续拉矛盾。

    纵有残疾,又怎能抵挡他的万丈光芒呢?可残疾对他是致命的打击,一名残疾人想要像正常人一样得到认可太难了,被质疑被否定是常态。土中暗藏惊世妆,谁能去得了蒙住的尘埃呢?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女子感激涕零,絮絮念念,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虽有不满,但科室全体心照不宣,各司其职,准备打一场硬仗。陆续走出科室,徐希辰在门口抬眼看到了全程一直默默跟着的赵然曦,走向她。

    “I have faith in you,哥哥,我永远相信你,你也一定要相信自己好吗?”赵然曦率先开口,怕他难受。

    “嗯,放心,我没事。”这些年受到太多质疑否定,现下这些微不足道。

    前几年在帝都一场手术前,曾被患者和家属指名要求换人,他们不相信一个残疾医生能胜任手术,还说残疾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少出来给社会添负担!

    还有没抢救过来的失控家属曾指着他说,连他这样的残疾人都活下来了,自己的亲人为什么不在了?

    更有质疑他靠老师关系走后门的人,冷嘲热讽,暗中投诉......这些,都是他的噩梦,是让他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然曦,你回家吧。以后找个正经工作,好好生活,漂亮的姑娘该活得漂亮磊落,别走错路将来后悔莫及……”

    苦口婆心规劝,没有多余的精力陪她斗智斗勇了。她能专门过来还钱,可见本质还是不错。

    “哥哥,你真的认为我很漂亮吗?”

    从小到大听多了恭维的话,自是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可从自己在意的人口中说出就不一样了。

    “……”自己话里的重点就这么被忽视了?

    “徐哥哥,你快说说人家哪里最漂亮嘛……”

    向维阳提高几十个分贝,边跑边喊。同行的同事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回头率,看向三人。转而又继续投注到准备工作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位二世祖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习以为常了。但也有不少医生护士窃窃私语,讨论着二人的关系。

    在一片窃窃私语和探寻的目光中,徐希辰带着赵然曦走远了些,避开众人,殷殷叮嘱:“然曦,近几年人工智能发展势头很盛,作为多学科交叉融合的代表,未来AI会对各行各业有更大的带动性。我以前对多模态医学数据智能融合很感兴趣,只是回南湘后接触的机会少了,很可惜。你回去后可以仔细考量,选定一个具体的方向,深耕细作,别浪费了自己所学......”

    “好,谢谢哥哥的建议,我会仔细考量......”

    他看事情总是更深刻更有前瞻性,如果不是当年出了意外,他该是一名前途光明的医生,会令多少人难以望其项背呀!或许,自己永远也不会有走近他的机会,这样想,倒有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哥哥,我......我想等你做完这台手术,看看结果再回去好吗?”

    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全然不似平时“巧舌如簧”的放松模样,是骨子里散发出对生命的严谨和敬畏,令人折服,感受到他所背负沉甸甸的压力。

    一直想亲眼看到他在手术台上“指点江山”的样子,用高超的专业技能和满腔热血全力以赴。性命相托的信任,有多少人值得被重托?但赵然曦知道,徐希辰高风亮节,永远值得。

    “而且,钱还在我这里呢,有些事,我还等着你跟我算清楚。”

    将身体向前倾了倾,靠近徐希辰,继续低声道:“我家皮蛋漂亮专一,咸蛋黄还要找它作女朋友呢......”

    理由一个接着一个,主打一个“死缠烂打”。鼓足勇气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袖子,轻轻扯着。

    努力争取,千辛万苦才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不想两个人之间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

    无论什么事都是要努力的,并且要勇气可嘉。想取得的成绩,想达成的目标,想把握住的那个人……皆是如此。

    徐希辰知道如果自己不同意,她会继续找无数个理由,松了口:“先去找个酒店休息,忙完我会联系你......”

    她的发丝飘起,轻轻拂过徐希辰的脸颊。少女的气息扑面袭来,一时微微怔住。

    本来钱就是给她的,但女朋友蛋咸黄还是要找的。见她如此,想起两个人□□联系二十天里的种种,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和声声鼓励......

    此刻,是真实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了,有些恍惚动容。

    “好,等哥哥进手术室了,我就去酒店,可以吗?”

    恬静乖巧,带着满满的撒娇口吻。她说她很粘人,诚然不欺徐希辰。

    “算了,别去酒店了。中兴路南交锦悦15栋102号,密码是19921225xxc,先去那儿凑合一宿吧,安全些。”

    中兴路一直有一套爷爷留给自己的别墅,小时候常和爷爷奶奶住在那边。后来奶奶爷爷相继离世,自己就很少过去了。

    “谢谢哥哥......”柳眉弯弯,眼中跃动着光芒,神采飞扬。自己这就被允许可以登堂入室了吗?他竟然......让自己去他家里过夜。

    “别多想,南湘不比帝都,你一个人过来,人生地不熟,安全是首位。如果不愿意,找个好些的酒店也行......”

    赵然曦定在原地,神色一愣,心像被什么充满,细细碎碎的暖意涌流着,眼底也温热起来。

    这么多年自己孤身一人漂泊在大洋彼岸,成全了父母对另一个孩子的偏爱。谁又何曾在乎过自己是否人生地不熟?一个姑娘是否安全?

    按下汹涌而起的情绪:“哥哥说得对,我就是来投奔你的,哥哥自然要全权对我负责到底......”

    她这话,怎么听都不是一层意思?也懒得继续扯皮,私下交代完就朝着人群中心往回走。

    “哥哥,good luck to you.”

    good luck是吗?自己这个人什么都有,就是没有good luck这种东西,但凡当初可以堵上此生所有的幸运换一个结果,什么都会不一样。

    “嗯,谢谢。”

    对着她粲然一笑,五官英朗,眉眼弯弯,眉宇间如崇山峻岭,有冬日暖阳,四季之景。又好像夜空中最美的月亮,高洁耀眼。

    “哪儿拐骗的?这么标致养眼?”

    “小妹妹,什么情况?你坦白告诉向哥哥,是不是徐希辰他斯文败类,金屋藏娇不想负责?”

    屁颠颠跑回来的向医生,见缝插针。高能电灯泡,舍我其谁。

    “徐医生你可以呀,才一日不见,就成了人家小妹妹的“哥哥”了。上战场之前还能抱得美人归,哪像我们,孤家寡人,只能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徐希辰瞥了他一眼,对着办公室喊了声:“主任,维阳说他缺女朋友……”

    “小兔崽子,你给我过来。前天你舅妈跟我抱怨说你三天换俩儿,女朋友都组团闹到家里去了......”

    “还敢说你缺女朋友?非学你桃花债满天飞的爹,我们老裴家的基因是一点儿没遗传到......”

    “舅舅,饶命呀……”

    “……”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幕幕鸡飞狗跳的剧情,二人不忍直视。

    换好手术服,头套、帽子、口罩、消毒……一套流程下来,心无旁骛,进入手术状态。

    赵然曦和老刘家媳妇坐在手术室门外,看着亮起的灯,忐忑不安。无声的战役拉开序幕。

    秒针追分针,分针赶时针。争分夺秒,既是时间的角逐赛,更是生命的抢夺赛。此时此刻,赵然曦才更加亲身体会了医生这个职业本就不同于其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线。

    整整十个小时,度日如年,漫长的无边无际。不知结果的等待和恐惧,是最熬炼人的。这种高压状态应该是医生这个行业的常态吧,若是真的在一起,应该也是自己未来生活的常态吧。可他现在的情况,日复一日受得住吗?

    犹记得前几年自己在澳洲陪伴爷爷奶奶,经常穿梭在医院的各个部门,时常等待在手术室门外,独自面对着病危通知书。走廊的尽头是一大间的祈祷室,彻夜的灯火通明,祈祷的声音绵延不断。

    偶然结识的一位澳洲华裔老奶奶曾教过自己如何祈祷:“愿求眷顾,护他此后一世顺遂无虞,岑静无妄......”

    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人呐,走投无路的时候多么希望能得神明庇护。

    待红色灯光灭掉,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多。听着身边的妇女破音嘶喊道:“手术结束了。”

    赵然曦红着眼眶,猛然站起身,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待护士将病人推出,一众医生陆续出来。头发花白的钟主任不停地安慰家属:“手术非常成功,不过病人尚未度过危险期,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

    十个小时的紧绷状态,老主任看起来疲惫又苍老,被向维阳扶着往休息室走去。

    徐希辰最后走出来,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漂亮且疲惫,眉眼敛起,坚毅释然,眼尾弧度向上扬起,布满血丝。

    赵然曦快步向前,轻声唤了声:“哥哥,你还好吗?”

    恍惚间看到咸蛋黄一样的姑娘,可爱腻人,小心翼翼。有一种想揽入怀中好好揉一揉的冲动。

    徐希辰抬起双眸,仔细审视这个坐在手术室外面等了自己十个小时的姑娘,发丝微乱,精致小巧的脸上挂满焦急担忧,眼睛泛红。

    心上柔软的一塌糊涂,有丝丝糯糯的柔软落在心头,像北方四五月轻扬的柳絮,南方问冬的腊梅。有些坚硬的东西瞬间瓦解,温润散开。

    此刻,徐希辰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心不再平静如波。七年的死气沉沉,被这个在手术室外等了自己十个小时的姑娘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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