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门外传来孟均稚嫩的声音,只听见孟均大声说着,“秋容,母亲正带着四姐查账,你不要打扰她们!”
二人面色一紧,互相对视一眼,重新回到红木桌前。
“少爷,奴婢…奴婢”,秋容讷讷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孟均走到阶上,抬头叉腰,挺着胸膛,盯着垂首的秋容,“娘亲查账很是辛苦,四姐来帮娘亲,方才皮毛的账册有对不上的,娘亲发了好大的火,你不要去打扰她们。”
刘兰芝快步到窗边,打开隔扇“均儿,玩了半天了,进来烤烤火,别受了凉”
说着剜了一眼在门口行迹鬼祟的秋容,冷声吩咐,“既然这样清闲,你就把院内剩下的积雪都清了。”
秋容涨红了脸,无法,只能应下。
“奶娘,我想喝雪梨汤,奶娘去厨房给我端一碗吧,要热乎的那种。”孟均拽着奶娘的衣角,“我和娘亲,四姐在一块,不会有事的”
奶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奶娘这就去。”
孟均这才掀开棉帘,钻了进去。
他将兜帽披风和手套甩下,烘了烘身上,就凑到母亲姐姐身边。
刘兰芝伸手将桌案上的茯苓糕递给他,孟均接过,边吃边说,“娘,刚才我看见秋容在门口站着,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可她又不敲门进来,我才喊她的,不过我喊得及时,没让她站太长时间。”
孟霖忍不住轻笑出声,捏了捏他圆润的脸蛋,“属你机灵。”
孟均将下巴扬起,一副骄傲的样子,末了又害羞扑到刘兰芝怀里,这下子将母亲和姐姐逗的笑出了声。
孟均哼哼唧唧往刘兰芝怀里拱,惹得孟霖调侃他像个小豚猪。
他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我是娘亲的儿子,是姐姐的弟弟,不是豚猪。”
孟霖见他认真了,忙给他赔不是,又给他哄的高兴了才作罢。
她拿起茶盏,又倒了一杯,双手奉给母亲,抬眼看着刘兰芝,面容沉静。
“娘,以前哥哥院中长了棵爬藤,总往窗缝里钻,挡着光不说,根须还在暗地里啃墙基”
孟霖顿了顿,眼尾微微上挑,“他告诉我,要么找把锯子,从根上截了,省得它再乱缠,要么就往根下埋点东西,让它自己烂在泥里,再也爬不起来,您说呢?”
刘兰芝轻轻拍了拍孟霖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见母亲明白自己的意思,孟霖放下心,想起一早都没见到父亲,不禁发问,“怎么不见爹,连孙妈妈都不在?”
“我知道我知道”孟均举起手,“今早雪一停,爹就出门了,说是要去庄子上看看佃户们的受灾情况,孙妈妈是娘亲派出去转铺子了。”
“鬼机灵,一直听着大人们讲话呢,是吧”,刘兰芝点点他的鼻头,“等到开春了,就给你找先生。”
孟均嘟了嘟嘴,又高兴起来,“娘娘娘,我想去崇文书院,孙妈妈说哥哥也去过那儿,而且郭棠说他祖父也要让他去那念书,娘~我也想去。”
刘兰芝的笑容淡了一点儿,但见儿子兴致正浓,也不想他失望,就说“书院里可是十四天一休沐,而且你过了年才七岁,娘与姐姐们不在身边,你受得了吗?”
“我受得了,而且又有仆从,不需要我自己动手的,娘,你别担心,郭棠也在那儿啊。”
孟均扯着母亲的袖子,期待地看着她。
“好好好,你个小磨人精。”
“若是受欺负了,可以找找那些十几岁的学子,大部分是你哥哥的同窗,能力范围内,不介意帮你的,但是”孟霖加重音量,“也有与哥哥有旧怨的,要你自己去判断,听到了没?”
“好!”孟均开心了,用力点头,又说“那我可得玩畅快些,开了春就玩不了了”,乐颠颠的又跑出去。
见孟均跑去玩了,自己要说的也说完了,孟霖也要福身离开,刘兰芝叫住她,“你一会儿肯定是去你二姐那里,将那些东西给她吧,让她自己做做打算。”
孟霖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秋容怀里抱着扫帚,见七少爷前脚出来,四小姐后脚就走了,就凑到孟均身边。
“少爷,奴婢帮您吧”她的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容,带着几分做作的的亲昵。
“不要,母亲让你打扫积雪呢,你扫完了?”孟均当即拒绝并反问她。
秋容尴尬了一瞬,又调整好心态,试探地问道“奴婢方才听着,夫人四小姐提到了老夫人、三少爷什么的,这是又怎么了?”
说罢,她眼睛悄悄瞟着小少爷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那点藏不住的急切,混在对孩童的讨好里,显得格外扎眼。
孟均堆雪的手顿了一下,又随口说道“四姐求母亲把三哥的院子翻新一下,让祖母出点银子,院子里长了棵爬藤,夏天了又挡光,又引蚊虫,四姐想砍了‘它’。”
说到砍,孟均坏心眼地盯着秋容,“就趁现在砍,留下的枝条还能烧火用。”
秋容控制不住地慌乱,强装镇定,“原来是这样啊,多谢七少爷给奴婢解惑,奴婢还得扫雪,就不打搅了。”
孟均看着她在西角落里扫雪,将捏好的雪球砸在地上,冷哼了一声。
离了母亲的院子,孟霖继续揣着手,向孟萱的院子走。
一上午也没个消停的时候,等会儿干脆和二姐一时用午膳算了,孟霖边走边想。
檐角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光线,阳光漫过墙头,斜斜切下一道金,映得冰凌都像镀了层暖光。
“四小姐”,采姑刚从西院回来,就见到孟霖慢悠悠地散步,便上前打招呼。
“采姑,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没在祖母身边服侍?”孟霖有些诧异。
采姑笑了笑,“得了老夫人的令,奴婢要去二小姐院里,老夫人那儿是荻芽在伺候。”
“巧了,我也要去二姐那儿,一起吧”,孟霖点点头,先一步走在前面,“刚从西院回来?”
“什么都瞒不过您”采姑跟在孟霖后侧方一步左右的位置,继续道“前日,西院的婢女打了二小姐房里的菱歌,二小姐身边的玉露去找她们理论,几人扭打在一起,正巧被奴婢撞上”
“老夫人知道了,让奴婢去西院,先打了那几个寻衅滋事的婢女,又罚于姨娘抄二十遍经书,然后再把这匣子给二小姐”
“说起来也好笑,那几个婢女这两日身上起了大片的红疹子,又抓又挠,于姨娘也不愿让她们近身伺候了,赶到外院厢房去了,连带着让奴婢又多跑了一趟。”
“红疹?”孟霖眼中带着几分诧异,“可传染?”
“找人看过了,不传染,说是寒邪入体,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引起的。”
孟霖挑了挑眉,不再多说什么。
进了门,玉露正要问好,孟霖急忙打手势阻止。
从窗户窥见孟萱正调着香粉,孟霖大声喊“二姐!”
吓得孟萱手一抖,气得她放下东西,就冲了出来。
孟萱挽起袖子,就要锤她。
孟霖边躲边认错,“二姐,好二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见二姐还追她,急忙躲到采姑身后“我可是带着母亲大人的令来的,你不能打我!”
孟萱可不管,见人在采姑身后躲着,伸手捏住她脸颊,“你个讨厌鬼,一天不惹我一下,你就浑身不舒服”
采姑默默离开姐妹二人的战争。
刘妈妈与玉露站在一处,刘妈妈好笑地摇头,玉露眉眼弯弯,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孟萱将人邀进房间,接过了采姑送来的匣子。
采姑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又不好掺和姐妹之间的玩闹,茶都来不及喝,便起身告退。
“哎呀,二姐这里可都是大姨母送的上好的茶叶,采姑实在没有口福”,孟霖懒懒地瘫在软榻上。
“采姑是怕咱们再打闹,不愿与咱们计较”,孟萱无奈拿起桌上的红枣丢她,嗔怪“每次你一来就往我这榻上躺。”
孟霖接住红枣,咬了一口,边嚼边问,“采姑说你房里伺候的与西院的起争执了,怎么回事?”
“别别别,你让玉露给我讲讲”,孟霖见二姐要说,连忙阻止,
二姐说话总是直来直去的,若是让她来讲,估计刚开始就结尾了,平铺直叙,听得人不过瘾。
孟萱无奈,将玉露唤进来。
玉露知道四小姐想听的,进来就跟倒豆子似的,“前日,外头传信儿进来,说刘姨妈给送来了东西,今年雪大,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小姐就让菱歌出去接,送信儿的人还给了一包药粉,说是路上见到的,觉得新奇,带给小姐看看,菱歌就接了”
“往日的也都接了,侯爷夫人都没说什么,菱歌就带着东西进来了”,玉露委屈说道,“谁知这次刚过游廊,就被西院的那几个人盯上了”
玉露瘪起嘴,委屈的要哭出来,“她们上来就围着菱歌,一个说自己丢了东西,一个说她拿了不该拿的,让菱歌交出来,她们好几个人,菱歌也走不掉,推搡间,西院的阿盼就抓了菱歌的脸”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菱歌也恼了,她们人多,菱歌自己打不过,就只逮着阿盼打,虽然脱身了,却把药粉撒了,好在信没事。”
“菱歌回来,脸上带着伤,奴婢心中气恼,就去找她们理论,然后就被采姑看到了,还差点伤到采姑”,玉露垂下头,涨红了脸。
玉露垂头丧气的,一副被打击狠了的表情。
“除了菱歌脸上的伤,你可有受伤?”孟霖仔细询问。
“奴婢没有”,玉露忙回答。
“先下去休息吧,我与二姐说会儿话”,孟霖语气中带着柔和,“让刘妈妈也去歇歇。”
玉露先看了一眼孟萱,见她点头,这才应下,将脚步放得极轻,慢慢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