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霖回到澄心院中,品茶调香,念经读书,消磨了一下午。
晚间菱歌过来送了孟萱制的梅花香。
孟霖将香点上。
白檀与甘松的醇厚香气最先漫开,带着木质的沉稳与草木的清润,不烈不燥,再配着零陵香与白茅香的清甜,裹着白梅末的微酸雅韵,中和了木质的厚重,多了丝灵动。
香味在屋里慢慢散开,不浓不烈,却像一层暖雾裹住人,让人心里静下来。
“小姐”,琼枝推门进来,轻声细语,怕打扰到孟霖,“明日,大小姐带着秀秀小姐来。”
孟霖合上书,看向窗外的天空,神秘又辽阔,她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的玉佩。
冬月廿七,冷得干巴巴的,孟霖细细擦着香脂,后又薄敷一层珍珠粉。
梳妆完毕,她抬眸时镜中映出的面容格外莹润,整个人透着股清润之感。
琼枝蒲月在一旁服侍,眼中尽是赞赏,夏蝉见蒲月占了她的地儿,暗暗着急。
孟霖起身时,夏蝉一个健步上前,暗暗用肘推了一下蒲月,将人挤开。
蒲月嘴唇动了动,想起自己低她一等,不好与她相争,往后退了半步。
孟霖将她们之间的动作看得清楚,也没有点破,只让琼枝跟着。
琼枝向蒲月使了个眼色,蒲月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这才放心跟孟霖离开。
夏蝉见主仆二人离开,气得踢了踢门槛,自己与琼枝都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偏偏小姐每次都只带琼枝出门。
她心里又气又急,还带了点恐慌,就怕小姐发现她与西院的有联系。
蒲月看她的表情,就将她心里想什么摸得一清二楚,夸张地挽住夏蝉的胳膊,嘴上夸她帕子绣得漂亮,让她教教自己,好话不要钱的往外撒,哄得夏蝉禁不住的笑。
孟霖带着琼枝穿过游廊,又过了垂花门,到了刘兰芝院里。
孟霖推门进去,就见母亲刘兰芝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怀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外孙女,指尖轻轻捏着孩子戴银锁的绳结,低声笑着逗她。
榻边的两位姐姐围着,大姐孟锦伸手轻拂孩子额前的碎发,二姐孟萱晃着手里的布偶引孩子看,满室都是温软的笑声。
孟霖目光落在软榻上,脚步慢了几分。她望着孩子圆圆的侧脸,声音放得格外柔和:“秀秀,几日不见,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秀秀听见声音,从刘兰芝怀里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盯着孟霖看了片刻,发出细碎的哼哼声,伸手要抱。
刘兰芝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背,抬头看向孟霖:“你瞧,这孩子记着呢。”
孟萱笑着朝女主招手:“快过来坐,刚还念叨你呢。”
孟霖也不客气,上去挤在两个姐姐中间,孟锦好笑,拍了她一巴掌,孟霖又夸张倒在孟萱肩头,嘴里还说大姐心狠,又发出嘤嘤的假哭声。
孟锦都被气笑了,掐住她的脸,等到孟霖连连认错才作罢。
孟萱捂着嘴笑得开心。
刘兰芝看着女儿们各有风姿,心里满是骄傲,想起之前的谈话,她眉峰悄悄蹙起,眼神暗了暗。
孟霖一直留意着母亲的脸色,知道她得跟姐姐们通气,便对母亲说,“娘,屋子里闷,我带着秀秀去花园转转。”
刘兰芝精神一振,与孟霖对视上,点点头。
孟霖接过胖娃娃,又抬眼望向榻边的姐姐们,唇角弯着浅淡的笑意,同时轻轻朝她们递了个眼神,又微微偏了偏头,示意要带孩子出去转转。
孟锦见状,笑着点头:“去吧,风凉,给秀秀裹紧些披风。”
孟萱发现了母亲与妹妹之间的眉眼官司,心中只是疑惑。
待孟霖带着孩子出门,刘兰芝将门窗闭紧,又让孙妈妈在外面看守,才细细道来。
孟锦孟萱两人越听脸色越白,手里的帕子松了紧,紧了松。
孟霖抱着秀秀到梅花树下,艳丽的梅花惹得秀秀不住的伸手抓握。
琼枝摘下一朵,递给孟霖。
秀秀张着手抢过,就要往嘴里送,孟霖好笑,连忙制止。
秀秀趴在孟霖肩头盯着满树的朱砂梅,伸着手指/点。
孟霖夹着嗓子给她念诗,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
“隆冬到来时,百花迹已绝。梅花不屈服,树树立风雪”
念了两首,小小的人直打哈欠,孟霖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抱着人往回走。
回去后,不出所料,母亲与姐姐们眼眶都是红红的。
孟霖将秀秀放在榻上,一只手轻轻拍打,这才抬头,几人互相看一眼,便已全部明了。
孟锦拿帕子摸了摸眼角,“娘,你放心,我清楚该怎么做。”
孟萱心中紧张,不禁握紧孟锦的手,孟锦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我与沈郎成婚三年,如今又育有一女,感情说不得多好,但对我这个夫人也还是尊重的”
她继续宽慰几人,“有些事情不好明说,如今我也明白了,母亲且看着吧。”
孟锦微微仰头,挺直脊背,双眸如两簇燃烧的火焰,斗志昂扬。
刘兰芝眼眶再一次湿润,鼻头酸涩,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正当母女几个谈话时,孙妈妈传话进来,“杨家三郎来了。”
孟霖看向母亲。
刘兰芝稳住神色,抬眸时已没了涩然,只让孟霖过去,又安排仆役陪着。
三人一同目送孟霖离开。
孟萱忽的眼眶红了,“我以前只道离开爹娘身边苦,如今却发现各有各的难处。”
刘兰芝听到她这话,担忧她心中怨怼,忙解释“当年霁儿与润儿出生,我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盼了这么多年才得了个儿子”
“你们祖母总算是不在多说什么了,我便一颗心都扑到霁儿身上,对你们多有忽视,你姨母过来看我,怕我没心力再管家里,又一直想养个女儿,便将你抱去了”
“你们不知道,萱儿出生时,你们祖母,你们父亲的脸色多难看,到萱儿满月都不曾抱过一次”
“我记了这么多年,这口气不上不下哽在喉咙里”,刘兰芝边说边落泪,“你们姨母是我的亲姐姐,总不会对你不好,我就放心将你交给她了”
孟萱上前给母亲拭泪,孩子总是心疼母亲的,即便又有怨,回来的这段时间也都消了。
于婉几次下母亲的面子,孟萱看得清楚,也知道母亲的日子不好过,更何况家里人也时常给她送信送东西,她知道家里人也都念着她,便宽慰母亲,
“在大姨母身边的这几年,我其实过得不错”
“姨母对我也如亲生女儿般疼爱,建州的新鲜首饰、玩意儿都有我的一份”
“只是姨母也有婆母要服侍”,孟萱欲言又止,不好背后谈论长辈是非,便没继续说,刘兰芝与孟锦也明白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女子向来不易”,孟锦叹了口气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