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栀走出便利店时，晚风卷着初秋的凉意贴在皮肤上，她摸了摸口袋里没拆封的牛奶——是陆昂在她转身时塞过来的，说“先还一点儿，明天的三明治照样有”。
巷口的路灯刚亮起来，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浮动的尘埃。陈栀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陆昂在烧烤摊的样子：炭火映得他下颌线格外清晰，汗珠坠在喉结处时，他仰头用手背抹掉，小臂上沾着的油渍在火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和白天在教室那个指尖轻点讲台、眼神淡漠的少年，像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怪人。”她小声嘀咕，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第二天早读课的铃声刚响，陈栀刚把课本摊开，一个牛皮纸袋就“咚”地落在她桌角。陆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校服拉链拉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比昨天规矩，只是眼底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淡青。
“三明治，加牛奶。”他声音压得低，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
陈栀拆开纸袋，里面是个方方正正的三明治，吐司边缘烤得微焦，夹着煎得金黄的鸡蛋和火腿，还细心地垫了张吸油纸。旁边放着盒温热的牛奶，正是她昨天在便利店看见的牌子。
她咬了一大口，面包的麦香混着鸡蛋的香气漫开来，比便利店的吐司好吃太多。余光里，陆昂正低头刷题，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笔锋转动的手上，袖口依旧卷着，露出的小臂线条干净利落。
“谢了。”陈栀转过去时，他刚好写完一道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抬眼时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好吃？”
“嗯。”她用力点头，嘴里还塞着食物，脸颊鼓鼓的像只松鼠。
陆昂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转回去继续写字，声音轻飘飘传过来：“那明天继续。”
接下来的日子，陈栀每天早上都会收到一份三明治。有时是火腿鸡蛋，有时夹着番茄和生菜，偶尔还会换凤梨，配的牛奶永远是温的。她问过陆昂为什么总能掐准时间，他只说“这是我身为欠债者的义务。”
直到周五放学，姜戈抱着篮球凑到陆昂桌边：“陆哥，今晚还去李叔那儿？我妈让带两串腰子。”
“行。”陆昂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你和我一起去，今天我没时间送货上门。”
姜戈愣了愣：“什么事啊陆哥？”
陆昂说：“我要去买吐司。”
姜戈：“行。”
陈栀刚背上书包的手僵了僵，她看着陆昂说：“今晚一起走？”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栀踩着陆昂的影子往前走，踢到一块小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每天几点起的？”
陆昂脚步没停：“六点。”
“做三明治要多久？”
“十五分钟。”
“从你家到学校要多久？”
“四十分钟。”
陈栀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六点起床，做早餐，再花四十分钟赶过来，那他至少五点半就得醒。而她每天早读前看到的他，永远是校服整洁、作业工整的样子，好像从不需要为这些琐碎费心。
“你不用这样的。”她声音有点闷，“我其实吃便利店的吐司也没关系。”
陆昂转过身时，晚霞正漫过他的发梢，把那双眼琥珀色的眸子染得有些暖，忽然低笑一声：“那怎么行？”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说着往路边退了半步，让过几个抱着篮球狂奔的男生，“何况……”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带，“我早上只是加热一下。”
“你家……”她刚想问什么，就被陆昂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蹙着接起，语气瞬间沉了些：“知道了，我今晚早点过去。”
挂了电话，他脸上的那点松弛感散了，又变回白天那个带着点疏离的模样：“我得先去李叔那儿，你……”
“我跟你去。”陈栀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唐突，补充道，“反正……我也想再吃两串烤茄子。”
陆昂挑了挑眉，没反对，只是脚步快了些。
烧烤摊的烟火气比前几天更浓，李叔正手忙脚乱地翻着烤串，看见陆昂就喊：“小陆快来！刚来了桌大客户，要五十串筋！”
陆昂应了声，熟稔地洗了手，接过李叔递来的签子开始穿肉。陈栀站在摊边没走，看着他手指翻飞，把肥瘦相间的肉条串得整整齐齐，阳光从他身后斜切过来，把他低头时的侧脸轮廓描得很清晰。
“同学，要茄子是吧？”李叔抽空问了句，顺手往烤架上放了两串，“多刷点蒜蓉？”
“谢谢老板。”陈栀点头。
“陆哥，我来帮你！”姜戈抱着篮球跑过来，把球往旁边一扔就伸手去拿签子，“我妈刚给我发消息，说腰子不用带了，她减肥。”
陆昂“嗯”了声，忽然偏头对陈栀说：“那边有小马扎，坐着等。”
陈栀搬了个马扎坐下，看着两个男生并排站在摊前忙碌。姜戈话多，一边穿串一边跟陆昂唠：“刚在文具店看见新款游戏机了，周末去不去？”
“不去，”陆昂头也不抬，“要补课。”
“又是那个物理竞赛班？”姜戈啧了声，“你都拿奖拿到手软了，还补什么？”
陆昂没回答，只是把穿好的肉串递给李叔。陈栀忽然想起他课桌上永远堆着的竞赛题，想起他作业本上几乎从不出错的解题步骤，心里总有一块不太舒服。
两串烤茄子很快好了，李叔用纸袋装好递过来：“送你的，算小陆的。”
陈栀接过来，指尖碰到纸袋的温度，抬头时正对上陆昂看过来的目光。他眼里没了白天的淡漠，也没了便利店的熟络，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像把傍晚的风都拢进了眸子里。
“谢了。”她小声说，咬了口茄子，蒜蓉的香混着炭火的焦香漫开来，比上次的烤串更合口味。
陆昂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下，转身继续忙去了。
陈栀坐在小马扎上，看着陆昂在烟火里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怪人”的好多面，其实都是一面，她低头咬了口茄子，决定明天早上，要对他说一句：“三明治很好吃，明天我想加个溏心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