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的阳光还没来得及把巷子晒透,陈栀就踩着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站在了李叔烧烤摊前。陆昂已经到了,正蹲在地上给炭炉引火,晨光漫过他微垂的侧脸,把发梢染成浅金。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灰,看见她手里的帆布包,挑眉:“带了什么?”
“酒精棉和新的创可贴,”陈栀把东西掏出来摆在折叠桌上,“昨天看你贴得太潦草了。”
陆昂低笑一声,没接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来试试穿肉串?李叔刚切好的。”
铁盘里码着肥瘦相间的肉块,旁边是穿好一半的鸡翅和脆骨。陈栀学着他的样子拿起签子,刚要把肉串上去,就被他伸手按住手腕:“签子尖朝里,别扎到手。”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渗过来,她指尖一颤,签子差点掉在地上。
“紧张什么?”陆昂挑眉,自己拿起一串示范,“肥瘦错开,烤的时候才不会焦。”他动作熟稔,签子穿过肉块的声音轻快利落,转眼就串好了一大把。陈栀看着自己手里歪歪扭扭的几串,忽然有点挫败,却听见他说:“第一次穿成这样,不错了。”
李叔从后面出来时,看见两人蹲在地上串肉,笑着打趣:“小陆这是带徒弟了?”陆昂没说话,只是往陈栀那边推了推装着竹签的袋子。陈栀抬头朝李叔笑了笑,手里的动作却加快了些,想跟上他的速度。
晨光渐盛时,肉串已经码满了两大盘。陆昂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她手里:“歇会儿,李叔这有冰汽水。”是橘子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陈栀笑了笑说:“还债吗?谢谢。”
陈栀含着糖,看他把烤炉架起来,炭火噼啪作响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轮椅扶手的钱……”
“攒够了?”她追问。
“嗯,”他点头,往烤架上刷油,“昨天便利店发了兼职工资。”油星溅起来时,他下意识往她那边挡了挡,自己手背却被烫了下,他皱了皱眉,没吭声。
陈栀立刻把创可贴拿出来:“小心点儿,你受了伤可就没人还我债了。”
这次他没躲,乖乖伸着手任她贴,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掌心,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她把创可贴贴得整整齐齐:“这次像不像火箭?”
陆昂低头看了眼,忽然笑出声:“比蜈蚣强。”
上午的烧烤摊还没开始忙,陆昂把串好的肉串分门别类摆好,又去旁边的水龙头洗手。陈栀看见他T恤领口沾了点炭灰,伸手想帮他拂掉,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见他猛地转过身,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你……”他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她停在半空的手上。
陈栀慌忙收回手:“你衣服上有灰。”
陆昂抬手摸了摸领口,没说话,只是转身时脚步慢了些。陈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晚姜戈的话,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
快到中午时,陆昂看了眼表:“我得去医院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
“我等你回来一起收摊吧,”陈栀指了指剩下的空盘子,“正好帮李叔擦擦桌子。”
陆昂犹豫了下,从口袋里摸出把钥匙递给她:“这是李叔仓库的钥匙,里面有折叠凳,累了就去坐着。”钥匙串上挂着个旧旧的篮球挂件,边缘都磨圆了。
他走后,李叔凑过来擦桌子,忽然说:“小陆这孩子,心重。他奶奶住院快半年了,他放学就往医院跑,晚上还得打工,也就周末能喘口气。”李叔叹了口气,“上次他跟我借钱买轮椅扶手,说奶奶总抱怨原来的扶手硌得慌,我让他拿着,他非说要自己挣,说不能欠人情。”
陈栀握着那串钥匙,她看向李叔:“陆昂他,父母不在身边吗?”
李叔叹了口气:“街坊这边都知道,陆昂他父母挺有钱的,听说他父亲还是搞房地产的,只是他妈妈走的早,他父亲又娶了一个,至于深处的,我就不知道了。”
陈栀心里梗了一下,他爸爸挺有钱的,那他爸爸怎么不照顾自己的母亲呢,这话哽在喉间,她决定,以后问陆昂。
下午陆昂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盒草莓蛋糕。“医院门口买的,”他把蛋糕放在桌上,“给你的。”
陈栀打开盒子,草莓的甜香漫出来,她忽然想起什么:“你奶奶喜欢吃这个吗?”
“嗯,”他点头,眼底柔和了些,“她总说这家的奶油不腻。”
收摊时,陈栀帮着把铁盘摞起来,陆昂忽然说:“下周竞赛初赛,可能没法给你带早饭了。”
“没事,”她笑了笑,“我自己带面包就行。”
他看着她,忽然从书包里掏出本物理练习册:“这里面有几道题,你要是不会……”
“我不打扰你复习竞赛,”陈栀打断他,“等你考完再说。”
陆昂没再坚持,只是把练习册往她手里塞:“拿着,万一呢。”
陈栀到底还是接过那本练习册,她说:“你这位欠债的,还要考虑债主的学习情况吗?”
陆昂没说话。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在巷口时,陈栀忽然想起早上的糖,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味的递给他:“这个给你,提神。”
他接过去,撕开包装袋,含在嘴里,柠檬味在嘴里绷开,陆昂用舌尖抵住那颗糖,心里忽的软了一下,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混着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回到家时,陈栀把那本物理练习册摊在书桌上。封面是陆昂惯有的简洁,内页却写得密密麻麻,连公式推导的旁注都带着点不耐烦似的潦草,偏又字字清晰。她翻到中间夹着的便利贴,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竞赛加油”——是她早上趁陆昂去洗手时偷偷贴的。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陈栀忽然想起李叔的话。原来他不是没人依靠,只是那份依靠早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跟着母亲埋进了土里,一半被父亲的新家庭隔在了远远的地方。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串,那个磨圆的篮球挂件蹭着掌心,像在替他诉说那些没说出口的孤单。
接下来的几天,陆昂果然没再带早餐。早读课上,陈栀看着他埋头刷题的侧脸,晨光从他耳后淌过,把那截露在外面的T恤领口照得发白。她从书包里摸出颗牛奶糖,趁他翻书时悄悄放在他桌角,糖纸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只振翅的蝴蝶。
陆昂瞥见糖时顿了顿,抬眼正好撞上她假装看书的侧脸,他把糖捏在手里转了转,直到下课铃响才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漫开时。
物理竞赛那天,陈栀特意早到了十分钟,在他桌洞里塞了瓶冰咖啡。瓶身上贴着张便利贴,是她照着练习册上的字迹画的:“加油,别给债主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