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晚,月光酒吧隐匿在一条不算喧闹的街角。门面低调,只有一块发着幽蓝光芒的招牌。推开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低沉而有质感的电子音乐并不聒噪。灯光幽暗,勾勒出人们模糊的轮廓和桌上摇曳的烛光。空气中混合着酒精、咖啡豆和一丝淡淡的木质香气。这里不像那些喧闹的夜店,更像一个适合倾听和微醺的庇护所。
江栀菀和小林到的时候,吧台和卡座已经散落了不少客人。台上,一支三人小乐队正在演奏。
她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卡座坐下。小林显然很兴奋,很快点了一杯招牌鸡尾酒。江栀菀看着酒单,有些犹豫。她酒量很浅,平时几乎不碰这些。
“试试这个吧,”小林推荐道,“度数不高,甜甜的,像饮料一样。”
浅蓝色的液体盛在剔透的玻璃杯里,确实很好看。她小口啜饮着,味道清甜,确实没什么酒精感。音乐不错,环境也让她暂时放松了下来。
小林很快被邻座一桌认识的朋友叫过去聊天。江栀菀乐得清静,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听着音乐,看着周围的人们低声交谈、轻笑,思绪渐渐放空。
一杯很快见了底。那种微甜的口感让她放松了警惕,又向酒保要了一杯。
她不知道的是,这种看似温和的鸡尾酒,后劲却悄然潜伏。
与此同时,酒吧另一侧靠近舞台的区域。
陈驰和张钊,还有乐队的另一个朋友,坐在一张高脚桌旁。张钊正和台上刚结束一曲的鼓手打招呼,显然认识。
陈驰背对着大部分卡座区,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壁上碰撞出轻微的声响。他听着张钊和鼓手聊着技术问题,心思却有些游离。这种场合他并不陌生,但今晚似乎有些提不起兴致。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酒吧,掠过那些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人们。然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某个角落的卡座。
即使光线昏暗,即使只是一个侧影,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蜷在沙发里的身影。
是江栀菀。
她怎么在这里?还一个人?不对,她对面放着另一个酒杯,人却不在。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他看到她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动作似乎比平时慢半拍,眼神也有些迷离地望着台上的乐队,不像平时那样清醒警惕。
她喝酒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一紧。他了解她的酒量,几乎是一杯倒的水平。
就在这时,和小林聊天的那桌朋友似乎要离开了,小林匆匆跑回来,一脸歉意:“栀菀,对不起啊,我碰到几个大学同学,他们非要拉我去下一个场子……你怎么样?要不我先送你?”
江栀菀抬起头,反应似乎慢了半拍,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明显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聚焦,声音带着点软糯的含糊:“嗯?没事,你……你去吧,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
她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小林有些犹豫,但那边同学又在催。
陈驰看着那边的情景,脸色沉了下来。他几乎要站起身。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衬衫、看起来有些油滑的男人注意到了独坐的江栀菀,端着酒杯晃了过去,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笑着搭讪。
江栀菀似乎被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缩了缩,眉头皱起,摇了摇头,显然在拒绝。
但那男人却不依不饶,甚至试图靠近一些。
陈驰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猛地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对张钊丢下一句“有点事”,便大步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他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低气压。
他直接走到卡座边,看也没看那个搭讪的男人,目光直接锁在江栀菀身上。
江栀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酒精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她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模糊地认出眼前这张紧绷的脸。
“……陈驰?”她小声地、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带着醉后的鼻音。因为酒精的缘故,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或戒备的眼睛,此刻水汪汪的,蒙着一层雾气,脸颊绯红,嘴唇也显得格外红润柔软,看起来毫无防备。
陈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所有刻意维持的界限和冷静,在看到她这副模样时,瞬间土崩瓦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怎么喝这么多?”
那个搭讪的男人见情况不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溜走了。
江栀菀似乎没听懂他的问题,只是歪着头看着他,好像还在努力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酒精让她忘记了冷战,忘记了界限,只剩下最直接的反应。她忽然小声嘟囔:
“不好喝……”
陈驰:“……”
他所有的怒火和担忧,都被这三个软糯的字眼打得溃不成军。
陈驰看着眼前这个醉眼朦胧的江栀菀,所有准备好的冷言冷语或刻意保持的距离,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奈和一丝极淡的纵容。他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回去。”
江栀菀似乎努力理解了一下他的话,然后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身体软软地陷在沙发里。
旁边的小林早就看傻了,此刻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陈总?那个……不好意思,我同学他们……”她急得有点语无伦次,“栀菀她酒量很差的,我没想到……”
陈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依旧落在江栀菀身上:“没事。你忙你的,我送她。”
小林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那双此刻只专注看着江栀菀的眼睛,莫名就觉得放心下来,甚至有点……松了口气。她赶紧点头:“那……那就麻烦陈总了!栀菀,那我先走了啊!”说完,快速溜走了。
陈驰再次看向江栀菀。她似乎因为刚才摇头的动作更晕了,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
他不再犹豫,伸出手,小心地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带着温软的热度和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她身上原本的、极淡的栀子花香。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口,细微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
陈驰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抱着她朝酒吧外走去。他的动作极其平稳,好像是在避免惊扰到她。
穿过酒吧的人群时,不少目光投来。陈驰一概无视,只是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紧了些,用身体隔开那些视线。
张钊在远处看着,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直到陈驰抱着人消失在门口,才猛地回过神,一脸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我靠……来真的啊……”
夜晚的冷风一吹,怀里的江栀菀似乎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钻去,寻找热源。
陈驰的心跳漏了一拍,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他快步走到车边,小心地将她放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她歪着头,似乎又睡了过去,呼吸均匀,只是脸颊依旧红得厉害。
他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却没有立刻开走。他侧过头,看着她在车内灯光下安静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靠近她。更没想到,看到她这副毫无防备的脆弱样子,心里会涌上如此强烈的保护欲和心疼。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李阿姨,麻烦您煮一点醒酒的蜂蜜柠檬水,要温的,我现在回去拿。”他低声吩咐完,挂了电话。
他并没有送她回她租住的公寓。以她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而且,那个地方,他确实不知道准确位置。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高端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陈驰再次抱起江栀菀,乘坐电梯直达顶层。
公寓很大,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冷硬而缺少生活气息,但视野极好,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他将她轻轻放在主卧的床上,盖好被子。她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陈驰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他走到客厅,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口,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厨房里,保姆李阿姨刚刚煮好的蜂蜜柠檬水正温在锅里,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他倒了一杯,端到客厅,却只是放在桌上,自己一口没喝。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他坐在沙发上,听着卧室里偶尔传来的细微翻身声,第一次觉得这个偌大的、冰冷的公寓,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过了不知多久,卧室里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下床。
陈驰立刻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只见江栀菀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眼神茫然,似乎是想去洗手间,但醉得厉害,方向感全无,甚至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
“水……”她小声呢喃着,声音沙哑。
陈驰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要喝水?”
江栀菀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迷蒙的眼,努力聚焦看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点点头。
陈驰转身去客厅端来那杯温热的蜂蜜柠檬水,递到她嘴边。
她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舒服了一些。
喝了大半杯,她似乎清醒了一点点,环顾了一下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眼睛里浮现出困惑和一丝不安:“这是哪里?”
“我家。”陈驰接过空杯子,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你喝醉了,不方便回去。”
江栀菀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极其缓慢,但“陈驰”和“他家”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还是让她感到了一种微妙的不自在和心跳加速。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说话了。
陈驰看着她这副难得的乖顺和迷糊样子,心底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他甚至想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
他收回手,站起身:“再去睡会儿吧,天还没亮。”
江栀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灯光下,他的轮廓似乎比平时柔和了许多,那双总是显得过于锐利的眼睛,此刻也盛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重新躺回床上。酒精的后劲再次袭来,她很快又沉沉睡去。
陈驰站在落地窗边,许久没有动。
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光点。
这一夜,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