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栀菀在厨房清洗着碗勺，水流声哗哗作响，却盖不住她心里那点细微的、莫名的雀跃。
她收拾好厨房，回到客厅。阳光已经大片地洒进来，驱散了公寓里清冷感。她犹豫着是现在离开，还是再等他情况稳定些。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陈驰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干净的深色家居服，头发似乎随手抓过，不再那么凌乱，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他看到站在客厅的江栀菀，脚步顿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好她会还在。
“怎么没多休息会儿？”江栀菀下意识地问。
“没事了。”陈驰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质感，但没那么冷硬，“总不能一直躺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动作间似乎还是带着点虚弱。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两人似乎都还没完全适应这种突然从冷战到共处一室的转变。
“那个……锅里还有粥。”江栀菀没话找话。
陈驰抬眼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嗯。”
江栀菀又去厨房给他盛了一碗粥出来。这次他自己接过去，稳稳地吃着。
江栀菀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他吃东西。
“你……”江栀菀犹豫着开口，“以后还是注意点饮食吧，不然……”她没再说下去，觉得这话有点过于关心了。
陈驰喝粥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之前的静谧，“张钊是不是找过你？”
江栀菀心里一紧，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她点了点头：“嗯，他说你……心情不好。”
陈驰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多事。”他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张钊，还是在说自己。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江栀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或回避，而是带着一种坦诚的、复杂的情绪。
“我那天，”他顿了顿，似乎每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确实很不高兴。”
江栀菀的心跳漏了一拍，捏紧了手指，等待着他的下文。
然而，陈驰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不高兴，也没有为他的冷脸和消失道歉。他只是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没资格管你的事。”
“但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是不舒服。”
他的坦白直接得粗暴，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试图为自己找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这样简单、直白地承认了他的不爽和嫉妒。
这种毫不掩饰的坦诚，反而比任何解释或道歉都更具有冲击力。
江栀菀愣住了，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她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难道要她说“没关系”吗？还是反驳“你本来就没资格”？
好像都不对。
陈驰看着她愣怔的样子，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妥协般的意味：
“所以，以后……”
“别让我看见。”
这话听起来依旧有点霸道，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但结合他前面那句“没资格”的认知，听起来反而更像是一种笨拙的请求。
像是在说：我知道我管不着，但我还是会难受，所以你能不能……尽量别那样？
江栀菀听着他这别别扭扭、又拽又直白的话，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似乎有点紧绷的侧脸轮廓，心里那点残余的委屈和气愤，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又有点心头发软的感觉。
这个人……真是。
她低下头，掩饰住嘴角忍不住扬起的弧度，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让你看了。”
声音很轻，但在这安静的客厅里，足够清晰。
陈驰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低着的发顶上。
过了一会儿，江栀菀抬起头，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镇定。她看向他，语气尽量自然：“你……今天还要去车队吗？”
“下午过去看看。”陈驰回答，目光依旧看着她。
“哦，”江栀菀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这次，陈驰没有阻止她。他只是点了点头：“嗯。”
江栀菀走到门口，换好鞋。
“江栀菀。”他又叫住她。
她回过头。
陈驰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后不远处。他看着她，眼神认真：“谢谢。”
这次不止是谢粥。
江栀菀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微微一暖。她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
门轻轻关上。
公寓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阳光依旧明媚，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粥香，和她身上极淡的、好闻的栀子花气息。
陈驰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紧抿了一早上的唇角，终于缓缓地、真实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虽然过程有点狼狈，结果似乎还不坏。
离开陈驰的公寓，走在冬日上午清冷的街道上，江栀菀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颊一阵阵发烫。
刚才在公寓里那种微妙又紧绷的氛围，和他那些直白到近乎笨拙的话语，像慢镜头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她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脸，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这个人真是又讨厌，又有点让人没办法。
心里的那点憋闷和委屈，早就被一种更轻盈、更雀跃的情绪取代。像是阴霾了很久的天空，终于透进了明亮的阳光。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她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消息。她犹豫了一下，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打字：
【到家了。你记得按时吃饭。】
发送。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陈驰】：嗯。
江栀菀看着那个简单的“嗯”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人此刻可能的表情——或许是微微挑眉，或许是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她放下手机，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某种节奏，但底色已然不同。
他会在她晚上加班时，发来一条消息：【几点结束？】
如果她回复得晚，那边会过一会儿发来一张照片，可能是一杯放在方向盘旁边的咖啡，配文：【楼下。】
没有催促，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表示：我在了。
江栀菀发现自己不再抗拒这种接送。甚至会在下班时，隐隐期待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和车里那个身影。
车内的氛围也变了。他偶尔会问她工作顺不顺利，她会简单说说遇到的趣事或烦恼。他话依旧不多，但会听着，偶尔给出几句一针见血的点评，或者只是“嗯”一声，表示他在听。
有时他会带她去一些她没去过的小馆子吃饭，味道往往都很不错。他依旧不会说太多甜言蜜语，但会自然地把她爱吃的菜转到她面前。
一次吃完饭，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橱窗里摆着造型可爱的蛋糕。江栀菀多看了两眼。
第二天晚上，他来接她时，车里就放着一个那家店的纸袋，里面是她昨天看过的那个小熊造型的蛋糕。
“客户送的，我不吃甜的。”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地解释，耳根却有点微红。
江栀菀忍着笑，接过来说：“谢谢你的‘客户’。”
他哼了一声，没接话。
关系在这种细碎、平凡的日常中，悄无声息地升温。
他知道她加班时喜欢喝哪家的奶茶，她记得他胃不好不能吃太辣。他们之间依旧没有那些明确的、轰轰烈烈的告白，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流动。
周末，江栀菀和小林逛街。
小林看着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偶尔还会对着屏幕露出傻笑的样子，狐疑地眯起眼：“江栀菀同志，你最近很不对劲哦？满面春风的，说！是不是有情况了？”
江栀菀收起手机，故作镇定：“哪有？就是项目结束了，心情好。”
“少来！”小林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是不是跟那个……陈总？你们后来是不是有进展了？我看你朋友圈，之前那条吐槽相亲的也删了。”
江栀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一气之下发的仅自己可见的吐槽。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就……还好吧。”
“还好是什么意思？”小林不依不饶，“那就是有进展！快跟我说说！”
江栀菀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含糊地说：“就……接触了一下，发现他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只是不讨厌？”小林一脸不信，“看你那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不过说真的，”她语气认真了些，“那种级别的男人，身边诱惑肯定不少，你可得看紧点。”
江栀菀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莫名地笃定。他虽然有时候很气人，但那种骨子里的骄傲和直接，反而让她觉得安心。
她不需要看紧谁。她只需要看清楚自己的心。
晚上，陈驰发来消息，说车队有点事，不过来接她了。
江栀菀回复：【好。】
她自己坐了地铁回家。走出地铁站时，夜风有点凉，她裹紧了外套。
手机震动。
【陈驰】：忙完了。吃饭没？
【江栀菀】：还没，刚到家。
【陈驰】：等着。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江栀菀打开门，陈驰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凉气。
“路过广记，买了点粥和小菜。”他把袋子递给她，语气自然得像只是顺手，“趁热吃。”
广记粥铺，离她家和车队基地都不顺路，而且以味道好和排队久出名。
江栀菀接过还带着温热的袋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涨。
“谢谢。”她看着他，“要不要……进来坐坐？”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进门。
陈驰显然也愣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不了。队里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吃完早点休息。”
“嗯。”江栀菀点点头，“那你开车小心。”
“走了。”陈驰转身，走向电梯。
江栀菀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袋，又看了看紧闭的电梯门。
虽然他还是那个有点拽、话不多的陈驰。
但好像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