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萝,你夏大哥跟你开玩笑呢,他刚从西兴回来,想送你个礼物。”
朱梦轩自角落里走出来,揶揄调侃几句后,终是将四周尴尬到极致的氛围给打破了。
跪地相觑的两个人倏地跳起,弹开,隔了一丈远,各自涨红了一张脸。
尴尬的气氛,无声无息在弥漫,忽然听得朱梦轩重重一声咳嗽。
“梦萝啊,瞧二哥这记性。”朱梦轩趋近,胡乱拉过梦萝的手,好似不经意路过一样,塞她一样东西。
梦萝定睛一看,竟是她朝思暮想的高启诗选集,扉页上高启两个字更是惹得她像怀春少女一样欢蹦乱跳起来。
高启可是明初的大才子啊,作的《姑苏杂咏千人石》、《闻人唱吴歌》、《送叶山人》等诗既有着浓重的悲呛,又有着渺远的苍茫,反正很有意蕴及深度,让她心肝宝贝似地喜欢得紧,前阵子还跟二哥唠叨,要一本高启诗选集呢。
“二哥你太好了,还记得妹妹喜欢这本书。”
“哎呀,妹子你谢错人了,是你夏大哥从西兴淘回来的书。”
朱梦轩朝着梦萝挤眉弄眼,脸不红气不喘继续撒着慌:“他这人就是脸皮太薄,来都来了,不好意思当面拿给你,非得七拐八弯托二哥我拿给你呢。”
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想到方才一幕,梦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见这会子二哥又急不可耐当起“月老”了,看穿套路的她慢慢按捺住羞愧,狼狈,烦躁,反正等等等……情绪,双手交叠环抱于胸前,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可有根木头依然慢半拍杵在原地!!!
自朱府后,夏仲琦整张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红,面对他如此郑重,已然是允诺一生的求婚誓言,梦萝没有任何答复,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未提及。
他脑袋里乱哄哄的,脸上似乎在笑,可是眼神空洞无物,双手牢牢攥着家里的地契、田契,还有那个香囊。听到朱梦轩进来,似乎乌七八糟又一通唠叨,他凝重又踉跄着站了起来,眼神掠过梦萝那犹如进了什么乌龙混局的抗拒的脸,突然明白了大半,一颗心直往下沉。
原来,她一直都未曾属意过自己。
原来,一直以来满心期待两心相悦,花开并蒂不过是痴人说梦。可笑他还执念于此,并全力以赴,满心欢喜着待他日登科高中,衣锦还乡时能求娶佳人。
盯牢梦萝的脚尖,一言不发的夏仲琦就这么站成了一尊雕像,良久良久,突然出言道:“梦轩兄,您是说笑的吧。高启的诗选集,当初明明是兄台托我买的,怎么今儿个变成梦萝喜欢看的。”
空气,又瞬间凝固了。
朱梦轩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仲琦兄,你这是何意?”
愣着再蠢的二傻子,也听出了夏仲琦言语里的讥讽和冷漠。可是,不应该啊,这个时候拆自己的台?
不会没眼力劲到这地步吧。为兄弟,呃不,当然也是为了自己那个嫁不掉,操碎心的妹子,他可是浑身是胆,两肋插刀地,一直在尬演啊。
朱梦萝也是啼笑皆非了。
看吧,这就是逼友娶良妻,啊,不,“廉妻”的代价。
梦萝忽地抬头,玩味的视线直直注释着夏仲琦,方才,夏大哥用尽洪荒之力,在盯着自己的脚。
此刻又说出这么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让人不浮想联翩都难。
是在埋怨二哥吧。梦萝觉得一定是的,夏大哥被逼无奈求娶自己,让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答复才好。
可能觉得被打击到了,伤了自尊心,没想到二哥又不余遗力在撮合,才想找回点颜面吧。
想到这一层,梦萝觉得该给二哥一点警告,于是,两道锐利的眼神半是警告半是感激,直直投射过去:
哎,今儿个小心肝又被虐了一回。亲哥哥呦,知道你妹扫地出门的难度有点大,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提示我的。
还有,你的心意小妹领了,可是这种帮法妹妹实在吃不消。
您高抬贵手放过妹妹我行吗?
朱梦轩不甘示弱地以眼神回过去:你懂什么,小屁孩!!!
“梦萝,今日之事,对你对我,都是一场梦,权当夏大哥喝醉了酒,别往心里去。”不理会朱家兄妹你来我往的空中眼神交汇,也不想回复朱梦轩的任何疑问,此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夏仲琦沉吟片刻,冷声又道。
“梦轩兄,仲琦刚从西兴回来,旅途劳累,且出门前自斟自饮了点小酒,不胜酒力,昏聩难当,想尽早回家休养,就此告辞。”
等不及朱梦轩启齿,夏仲琦急匆匆转身想离开,却被朱梦轩一把扯住了衣袖。
“急什么?你手里拿的什么?估计梦萝没仔细看吧。”心里憋着一股火的朱梦轩也拉下了脸,几乎是一字一句盯着夏仲琦:“今日不看估计再也看不着了,因为世子爷的下聘之日应该也快了。”
“什么?那个强取豪夺,无恶不做的断袖世子爷?”夏仲琦沉闷一声惊呼。
“二哥,你能不能别再逼夏大哥了,你看他都被你逼得如惊弓之鸟了。”朱梦萝真的无奈极了,也窝火到极点。
见妹妹已经横眉冷对了,好友则是昏招迭出。朱梦轩觉得自己这个“月老”当得极其艰难,没办法,好人总得做到底,在心里叹口气,他横下心硬着头皮又道:
“要哥说,你倆真死天造地设的一对。看看,这都是什么表情啊?仲琦兄,不用咬牙切齿的,嫁进荣国公世子府也没那么差,不日我会跟世子爷挑明梦萝的真实身份,左右当个同妻嘛,忍受一下别样的烂桃花就好。还有,梦萝啊,女儿家家的害个羞也不用如此狰狞的表情吧,都已经嫁不出去了,还这么凶神恶煞的,会成为鬼见愁的。”
梦轩兄!!!
二哥!!!
就这一回,被强点鸳鸯谱的两个蒙圈的人儿总算频率一致,同仇敌该地摆了回臭脸。
朱府花园遮蔽处的廊道里,白皓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他身边的符谦极力压抑着满腹的笑意,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一会儿世子爷会不会将这朱府夷为平地。
不过,是世子爷阴晴不定的心情先爆炸,还是自己心头不断攀升的笑意先爆炸,可真不好说。
“爷,您看,咱们已经站这儿个把时辰了,要不,先回吧。”符谦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世子爷的心思,以他常年跟在世子爷身边,见他凌迟那些期盼他,耍弄他的不敬之徒的手段,他觉得朱家兄妹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向来做事滴水不漏的世子爷,谁能料不到,会被一个真假难辨的“男宠”耍得团团转呢?
明明连黄册都查了啊,那也就是说………
符谦直感觉背后凉飕飕阴恻恻的,他觉得朱家兄妹真的太没眼力劲了,惹谁不好惹到最会记仇的………
呃,他家小祖宗。
白皓霖没有窥墙角的癖好,却在朱府的花园假山处看了一出戏,一出啼笑皆非的大戏。
他没想到的是,他荣国公嫡世子,太子太傅白皓霖,竟然成了,呃,什么强取豪夺,恶贯满盈的匪类了,就为了一个,呃,一个莫名其妙惦记上的,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啥啥都没有的老姑娘?
老姑娘!!!对了,老姑娘。
他白皓霖竟然低估了那个人的疯狂程度,连里民黄册都敢篡改!!!
公然以权谋私,就为了塞给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估计还没被男人开过包的老姑娘!!!
简单是胆大包天!!!
更可笑的是,为了避免被自己纠缠,这个老姑娘竟然还这么火急火燎地要出嫁!!!
找的什么,哦,夏仲琦,赴考举人,看那一脸懵逼的样,估计是兄妹合谋挖坑给人跳!!!
还玩的什么浪漫桥段!!!嗯,诗集、田契、香囊!!!一个比一个不入流!!!
很好,要玩是吧。
我,白皓霖,奉陪到底!!!!
因为某人滔天的气势,哦,不,权势,某日,朱府后花园掀起一阵妖风,吹得白皓霖身边的符谦猛打了好几个喷嚏。
“世子爷,您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好戏开罗了,有人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