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琦颇感意外,边在台上朗声宣读着狗屁不通的宣誓,边在心里琢磨那个断袖世子爷的“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
他突然一个激灵,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在他扫了一眼台下依然满脸狐疑盯着世子爷的朱梦萝,突然更加笃定了。
可能,世子爷已然知晓朱梦萝的真实身份了。若此,位高权重又传闻睚眦必报如他,会如何对待梦萝一家的合伙瞒骗?
难道,真会应了梦轩当初戏言的,将梦萝禁锢在身边当个掩人耳目的“同妻”?
那么,他所谓的“不情之请”,会不会为了当众宣扬求娶梦萝的一个借口?
想到这种可能,夏仲轩冷汗岑岑,没等宣誓完,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去。
“世子爷,草民跟朱府小姐朱梦萝早年立有婚配之约,眼下即将赴京赶考,惟恐时日漫长横生枝节痛失良缘,即便可能唐突佳人,还是斗胆想在赴考之前求娶过门。待他日成家之后,草民定安心赴考,恳请殿下为草民牵线证婚。”
夏仲琦先斩后奏的一番话仿佛在巨大湖面投入一颗巨石,在众人的心胡里荡出无数圈晦暗不明的涟漪。
先是围观的吃瓜群众里,有不明所以的花痴少女一脸羡慕状:“太浪漫了,这朱府三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却被一旁知道点皮毛的路人甲扯了扯袖子:“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听说朱记绸缎的今天也来了,而且这朱家三小姐啊,就在咱们这堆人里。”
“真的吗?哪一个?长得如何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路人甲急急捂住了花痴少女的嘴巴,压低声音道:“都叫你少说几句了,还那么夸张。”
嗯哼,知府王彦斌适时地清了下喉咙,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下在爱恨里纠葛不清的几个小儿女,瞟了一眼气定神闲的世子爷后,转头装模作样地大声呵斥夏仲琦。
“夏仲琦,这好端端地你到底是演哪出啊?你可是今年绍兴府力荐,让主考官高看一眼的举子,整个绍兴春闱举子都在看着你,让你上台代表地方宣誓不是让你拜月老求姻缘的,况且,不分尊卑,不成体统,当心冲撞了远道而来的世子爷,赶紧给我滚下来。”
几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在一旁痛心疾首地附和:“荒唐啊荒唐,如此庄重神圣的仪式,如儿戏一般对待,惊世骇俗,有违纲常,有负当今圣上隆恩啊。”
有些对夏仲琦知根知底的街坊们开始阴阳怪气地碎嘴:“夏举人才貌双全,如此不着调定然是被朱府那老姑娘给勾引了,我听说这老姑娘是刑亲克夫的命格,断然是夏大娘那关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夏举人才破罐子破摔的。”
杵在原地的朱梦萝已经尴尬到了极点,也悲愤到了极点,她朱梦萝就算再如何嫁不出去,也容不得你们这些闲杂人等如此糟践。
早按捺不住的她想冲出去,让夏仲琦断了那个可笑的拯救她的念头,还想拿出当日跟大嫂吵架的泼妇气势,去撕烂那些人的嘴,以泄她心头之恨,却被二哥朱梦轩轻声劝住了。
朱梦轩先是嘟啷了一句,夏仲琦这个笨蛋到底在搞什么。然后转头苦笑着对朱梦萝说:稍安勿躁,相信二哥会处理好这一切。
朱梦轩朗声笑着说:夏兄别为难世子爷了。舍妹梦萝打小老祖宗就宝贝得紧,全家更是呵护宠爱有佳,虽至今尚未婚配,但也不是随便人可以高攀的。
转头,朱梦轩对白皓霖作揖道:抱歉,世子爷,舍妹今日身体抱恙,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白皓霖废话,搂过朱梦萝就想走。
呵呵,真真有趣极了。
夏仲琦捅了那么大篓子,朱梦轩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想全身而退,这个朱二少爷又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觉得我白皓霖看上的“男人”,哦,不,现在他们承认其实是女人了,可以这样被人当众求娶?
白皓霖依然在笑,只是笑不达心底,很冷。
他没有动,兀自把玩着那块玉佩,偶尔微抬眼眸欣赏朱梦萝脸上不断加深的窘迫,气愤,却不得不隐忍的神情。
她原本一直直勾勾盯着他瞧,夏仲琦惊人之语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微微侧转过脸,拿眼狠狠剜跪在地上的夏仲琦,作势要打他的样子。
她的侧颜有一种宁静的美,可她对夏仲琦熟稔得理所当然的肢体动作,竟然还带着点娇憨的可人劲,让白皓霖颇感不悦,后来她的注意力全部被那些七嘴八舌的非议吸引了。
他看到她微微皱起柳眉,脸上滑过些许痛苦的神情,很快又变成倔强地自嘲,还有冷傲,竟然莫名地有点心疼。
白皓霖凉凉开口:“夏举人的性子真的太急,都没听本世子的不请之请是什么,就直接跪下去了。”
见朱梦萝皱着眉又看向了他,白皓霖心里竟然冒起了愉悦泡泡,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抛下了一句:“至于你跟朱家小姐早年的婚配之约,我可从不曾听朱二公子提起过?这一家姑娘岂有许两家郎的道理?梦轩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能否给我解释一下。”
说完,放开自己手上把玩的玉佩,定定指着当场石化的朱梦萝,又钩了钩小手:你,过来!
这一个个的,特么的,都当我朱梦萝是什么啊?
朱梦萝紧咬着下唇,憋着一口怒气,一步步朝白皓霖走了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道:
“正好,世子爷,我今天跟二哥过来,也是想知道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给我送了个定情信物!”
朱梦萝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失态又失言,朱梦轩却立即反应过来,半跪在地上恳切道:世子爷,这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能否跟草民过府一叙,容后再议?
嘿,没想到还是只带着利爪的野猫,一生气连女戒女德全抛九霄云外,挠得人心痒痒的。
白皓霖瞅了眼跪在地上面如土灰的夏仲琦,竟然有种酣畅淋漓的通快感。
“这定情信物嘛,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郎有情妾有情。”白皓霖径直站了起来,一把将走进的朱梦萝扯入怀中,将她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玉佩取过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
“白皓霖,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天下人不知道你是个断袖,就可以随便仗势欺人。”
朱梦萝已经气得胡言乱语了,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贱过,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通红的眼睛燃烧着两团愤怒的火焰,直直看向白皓霖,欲将腰间玉佩扯下,右手却被那个可恶的男人牢牢攥进掌心。
“本世子有断袖之癖,天下人都知道,至于仗势欺人,没错,我就是要仗势欺你朱梦萝。如何?”白皓霖一脸轻狂转头望向众人:“原本今天的场合并不适合公布,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了。今后,荣国公府将跟绍兴朱府结为姻亲,朱家三少爷朱梦萝就是本世子的未婚妻。”
“白皓霖,你个疯子。”
“彼此彼此。”
白皓霖说完,伸手轻轻勾起朱梦萝的下巴,在那饱满的红唇上印下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