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官道上，一辆青布马车疾驰而过，惊起路边草丛中几只麻雀。连蔓儿掀开车帘一角，晨风夹杂着尘土灌进来，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
"东家，前面就是青州城了。"赶车的小厮压低声音，"守城的兵丁这个时辰最好糊弄，咱们按计划行事？"
连蔓儿点点头，从包袱里取出一套锦绣衣裙。这是她连夜改制的，仿的是江南最新样式。她迅速换好衣裳，又将头发挽成未出阁姑娘的发式，最后在眉心贴了一枚花钿。
马车在城门外停下。守门的兵丁打着哈欠走过来："这么早进城？路引拿出来看看。"
小厮跳下车，满脸堆笑："军爷，我家小姐是临安粮商陈家的姑娘，来青州探望舅父。"说着悄悄塞过去一块碎银。
兵丁掂了掂银子，狐疑地看向车厢。连蔓儿适时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脸，怯生生道："军爷行个方便，舅父病重，小女子心急如焚..."
她本就生得清秀，此刻眼中含泪，更添几分楚楚可怜。兵丁见状，挥了挥手："进去吧，最近城里不太平，姑娘家少出门。"
马车驶入城中，连蔓儿立刻换了神色。她取出一张草图——这是沈诺书房里找到的青州城布局图，上面标注了府衙大牢的位置。
"先去醉仙楼。"她指着图上一点，"沈诺说过，那里是消息集散地。"
醉仙楼刚开早市，三三两两的食客正在用早点。连蔓儿要了个雅间，点了几样点心，状似无意地问小二："听说城里抓了个叛党？"
小二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姑娘说的是沈公子吧？哎呦，那叫一个冤！明明是去查赈灾粮下落的，反被周家诬陷勾结叛党，昨儿个刚过堂..."
连蔓儿手中的茶盏一颤，茶水溅在衣袖上。她强自镇定："过堂？结果如何？"
"听说用了刑，但沈公子硬气，死活不认罪。"小二摇头，"今日午时就要押往省城了，周家派了家丁协助押送，明摆着要在路上..."
话未说完，连蔓儿已经塞给他一块银子："多谢小哥。不知押送路线可知晓？"
"这..."小二犹豫了一下，又得了块银子，才附耳道，"听说走西官道，经黑松林..."
出了醉仙楼，连蔓儿立刻让小厮去准备几样东西：火油、绳索、还有沈诺曾经提过的某种能致人昏睡的草药。
正午时分，西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官兵押着辆囚车缓缓前行，车中正是沈诺。他衣衫褴褛，脸上有淤青，但腰背依然挺直。周家的几名家丁骑马跟在后面，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
"沈公子，听说你娘子是个美人儿。"一个周家家丁怪笑道，"等你死了，哥几个替你好好'照顾'她！"
沈诺眼中寒光一闪，锁链哗啦作响，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养精蓄锐。
突然，前方路中央出现一辆倾覆的马车，货物散落一地。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正焦急地指挥仆人收拾，看到官兵队伍，连忙上前行礼："各位军爷，可否帮小女子一把？家父是临安粮商..."
领头的官兵皱眉，正要拒绝，少女已经让仆人捧上几锭银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看在银子的份上，官兵们下马帮忙。少女靠近囚车，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向沈诺。电光火石间，她将一把小钥匙塞进沈诺手中，同时低声道："黑松林有埋伏。"
这少女正是连蔓儿。她起身后连连道歉，带着仆人匆匆离去。沈诺握紧钥匙，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队伍行至黑松林时，天色已暗。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接着是箭矢破空之声！
"有埋伏！"官兵们慌忙拔刀，却发现射来的箭头上绑着冒烟的布包。布包落地后爆开，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这烟有毒！"周家家丁们惊慌失措，很快一个个软倒在地。
烟雾中，几个黑衣人迅速解决了几名官兵，打开囚车。沈诺早已自己解开镣铐，接过递来的长剑，一剑刺穿了试图偷袭的周家家丁的喉咙。
"夫君！"连蔓儿从树后跑出来，顾不得矜持，一把抱住沈诺。
沈诺紧紧回抱她，声音沙哑："你不该来的..."
"少废话，快走！"连蔓儿拉着他奔向林外准备好的马车，"周家不会善罢甘休！"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沈诺检查着连蔓儿给他准备的包袱：干净衣物、伤药、银两，还有...那块皇商沈氏的令牌。
"你看到了。"他轻叹一声，不是疑问。
连蔓儿一边驾车一边道："不止。我还看了你写给'三叔'的信。"她转头直视沈诺，"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我的夫君到底是什么人？"
第四章亡命鸳鸯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沈诺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连蔓儿找了个隐蔽的山洞，扶他进去休息。
火光下，沈诺的脸色苍白如纸。连蔓儿小心地为他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却利落。
"皇商沈家掌控江南漕运百余年。"沈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表面上我们是商人，实际上...我们为朝廷做事。"
连蔓儿手上动作不停："比如调查贪官污吏？"
沈诺点头："这次大旱，户部侍郎赵严克扣赈灾粮中饱私囊，与周家等地方豪强勾结，将粮食高价倒卖。我奉密旨调查，不料走漏风声..."
"密旨？"连蔓儿挑眉，"所以你不仅是商人？"
沈诺苦笑："沈家子弟不入仕途是祖训，但我这一支...有些特殊。"他握住连蔓儿的手，"蔓儿，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全说，但你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连蔓儿沉默片刻，突然问："你信里写'她乃...'，后面是什么？"
沈诺眼神闪烁："你注意到了..."他斟酌着词句，"你记得你是怎么到连家村的吗？"
连蔓儿心头一震。她穿越而来，原主的记忆并不完整，只知道自己是被连家收养的孤女。
"你知道我的身世？"
沈诺刚要回答，洞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沈诺示意连蔓儿熄灭火堆，自己则握剑悄声移到洞口。
"搜！他们跑不远！"是周世昌的声音。
连蔓儿摸出随身携带的改良弩箭，装上药包——这是她用曼陀罗花粉自制的迷药箭。沈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敌人即将发现山洞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接着是地动山摇般的震动！
"地龙翻身了！"外面的人惊呼着四散奔逃。
地震持续了约半刻钟才平息。连蔓儿和沈诺爬出山洞，只见山路上落石遍布，周家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天助我们也。"沈诺长舒一口气，却见连蔓儿脸色凝重。
"不是天助..."她指向北方天空，"你看。"
远处天际泛着诡异的红晕，仿佛被烈火灼烧。沈诺皱眉："这是..."
"旱情加重了。"连蔓儿声音发紧，"大旱之后常有地动，这是地气郁结所致。我们必须尽快回连家村。"
两人连夜赶路，次日傍晚终于接近连家村。远远望去，村子却被一队人马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周世昌。
"果然来了。"沈诺冷笑，"他们想趁我不在，吞了连家村的存粮。"
连蔓儿仔细观察形势："村里人应该都撤到后山工事里了，我走前交代过。但周家这次来势汹汹..."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村口冲出——是王老汉！他挥舞着锄头冲向周世昌，却被一家丁一箭射中大腿，倒地不起。
连蔓儿浑身发抖，手指深深掐入掌心。沈诺按住她的肩："冷静。我们得先摸清情况。"
两人绕到后山，果然找到了藏在山洞里的村民。见到东家回来，众人如见救星，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周家的暴行。
"他们断了我们的水源！"
"粮仓被抢了一半！"
"李叔的孙子发热三天了，没药医治..."
连蔓儿一一安抚，同时迅速了解现状。沈诺则召集了几名青壮年，布置防御计划。
夜深人静时，连蔓儿和沈诺站在山崖上，俯瞰被周家占领的村庄。
"我们有两个选择。"沈诺沉声道，"一是趁夜突围，带着村民离开，去我南方的家族势力范围。二是..."
"反击。"连蔓儿接话，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们有地形优势，有新修的灌溉系统，还有..."她从怀中掏出一包种子，"耐旱的稻种。"
沈诺惊讶地看着那些饱满的谷粒："这是..."
"我这一年偷偷培育的。"连蔓儿解释，"用山那边的野生稻种杂交而成，耐旱性比普通稻子强三倍。如果能成功种植，不仅连家村有救，整个灾区都能受益。"
沈诺凝视妻子良久，突然笑了："看来夫人早有打算。那么，我们既要救村民，也要保住这些种子。"
连蔓儿点头："周家以为控制了水源就能逼我们就范，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挖通了地下暗渠。"她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水车轮廓，"只要一个信号，全村的水系统就能启动。"
"而我会联系三叔，让他派兵解围。"沈诺补充，"但援兵至少要三天才能到。"
"三天..."连蔓儿望向干裂的田地，"足够我们给周家一个难忘的教训了。"
两人相视一笑，在星光下十指相扣。明日将是一场恶战，但此刻，他们只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远处，周家的篝火像贪婪的舌头舔舐着黑夜。连蔓儿知道，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不仅是周家，还有持续恶化的旱情，以及...她和沈诺都尚未完全明了的身世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