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临时搭建的试验田上,连蔓儿蹲在田埂边,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株稻苗的生长情况。距离击退周家已经过去五天,她的耐旱稻种在后山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顽强地抽穗灌浆,成为全村人的希望。
"东家,沈家来人了!"王老汉急匆匆跑来报告,"说是三爷派来的特使,正在村口呢!"
连蔓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她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藕荷色衫子,头发简单地挽起,虽不华丽,却自有一种利落的气度。
"沈诺呢?"
"沈爷一早就去迎接了,让我来请您过去。"
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人群中站着三个陌生男子。为首的约莫四十岁,面容肃穆,一身靛青色锦袍,腰间悬着一块与沈诺相似的令牌。沈诺正与他低声交谈,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亲近。
连蔓儿走近时,那陌生男子突然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她全身。她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
"这位就是连氏?"男子的声音低沉冷峻。
沈诺点头,为双方介绍:"蔓儿,这位是沈家总管赵寒川,三叔的左膀右臂。赵叔,这是内子连蔓儿。"
连蔓儿刚要行礼,赵寒川却一摆手:"听说你培育出了耐旱稻种?"
"是的,就在后山试验田里。"连蔓儿不卑不亢地回答。
"带我去看。"赵寒川命令道,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
一行人来到试验田边。赵寒川蹲下身,仔细检查稻穗,又挖起一捧土捻了捻,眉头越皱越紧。
"就这点产量,也敢说能解旱灾?"他冷笑一声,"沈诺,你为了个女人,连家族大事都当儿戏吗?"
沈诺面色一沉:"赵叔——"
"赵总管,"连蔓儿打断沈诺,声音平静,"这片田用的是最贫瘠的山地,灌溉量只有正常情况的三分之一。如果您给我一块像样的土地和充足人手,产量至少能翻两番。"
赵寒川眯起眼睛:"好大的口气。你可知北方七省有多少饥民?你这点把戏,杯水车薪罢了。"
连蔓儿不慌不忙地从田里拔出一株稻子,指着根系:"请看,这品种的根系比普通稻子深一倍,能吸收深层土壤的水分。叶片表面有细毛,减少水分蒸发。"她又掰开一粒谷子,"籽粒饱满度已达七成,而普通稻子在这种条件下早就绝收了。"
赵寒川接过谷粒,神色略微松动,但嘴上仍不饶人:"纸上谈兵谁不会?真要推广,你知道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我有详细计划。"连蔓儿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包括选地、育苗、移栽、管理的全套方案,还有不同土壤条件下的预期产量估算。"
赵寒川接过竹简,快速浏览,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明显。沈诺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上扬。
"有点意思。"赵寒川终于松口,"但这还远远不够。朝廷现在最缺的是现成的粮食,而不是未来的希望。"
连蔓儿深吸一口气:"赵总管可知道,为何朝廷赈灾粮总是不够?"
赵寒川挑眉:"天灾频仍,自然——"
"因为贪官污吏层层盘剥!"连蔓儿打断他,"周世昌已经招供,户部侍郎赵严将赈灾粮高价倒卖,中饱私囊。与其千里迢迢运粮,不如就地推广耐旱品种,让百姓自给自足!"
现场一片寂静。赵寒川盯着连蔓儿,目光复杂。良久,他突然笑了:"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难怪沈诺为你神魂颠倒。"他转向沈诺,"三爷三日后到,他要亲自看看这稻种。"
沈诺面色一变:"三叔亲自来?"
"事情比你想象的严重。"赵寒川压低声音,"太子党已经盯上这批赈灾粮了,他们想借饥荒挑起民变,逼皇上废储。"
连蔓儿心头一震。这就是那晚沈诺与人密谈的内容?她看向丈夫,发现他面色凝重如铁。
赵寒川又看了连蔓儿一眼:"三爷让我带句话——'她若真有过人之处,沈家自会庇护'。"
这句话让沈诺明显松了口气,但连蔓儿却听得云里雾里。她正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满身尘土的骑士飞驰而来,在众人面前勒马:"报!八百里加急!北方三郡流民暴动,杀了知府,开仓抢粮!朝廷震怒,派兵镇压了!"
赵寒川脸色大变:"果然开始了..."他厉声吩咐,"立刻准备迎接三爷!沈诺,你跟我来!"
沈诺匆匆捏了捏连蔓儿的手,便随赵寒川快步离去。连蔓儿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疑云密布。
沈家与朝廷到底是什么关系?三叔沈砚为何对旱灾如此关注?那句"沈家自会庇护"又是什么意思?
更让她不安的是,沈诺似乎对这些讳莫如深的事情一清二楚,却始终没有向她完全坦白。
第八章身世之谜
夜深人静,连蔓儿独自在临时帐篷里整理农书。沈诺被赵寒川叫走后一直未归,她索性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完善稻种培育方案上。
油灯忽明忽暗,映得她眉眼间一片阴影。自从周家来袭后,太多事情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没有时间好好思考自己的处境。
帐篷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连蔓儿头也不抬:"终于舍得回来了?"
沈诺掀开帐帘,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抱歉,赵叔交代了很多事情。"他在连蔓儿对面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给你带了醉仙楼的桂花糕。"
连蔓儿扫了一眼——是她最喜欢的点心。沈诺总是这样,用些小恩小惠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次她不打算轻易让步。
"三叔三日后到,我们要做好准备。"沈诺自顾自地说着,"他脾气古怪,但最重实才。只要你展示出稻种的价值..."
"沈诺。"连蔓儿放下竹简,直视他的眼睛,"赵总管今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若真有过人之处,沈家自会庇护'?我为什么要沈家庇护?"
沈诺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你是我妻子,自然受沈家庇护。"
"别糊弄我。"连蔓儿声音冷了下来,"自从看了你那个紫檀木匣,我就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现在流民暴动,朝廷动荡,我需要知道真相。"
帐篷内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沈诺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指节发白。
"蔓儿..."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记得你是怎么到连家村的吗?"
连蔓儿心头一跳。她穿越而来,原主的记忆并不完整,只模糊记得自己是被连家收养的孤女。
"连老爹说我是他在官道边捡到的,当时发着高烧,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诺点点头:"十五年前,京城发生过一场大案。礼部侍郎连城一家被满门抄斩,罪名是勾结外敌。"
连蔓儿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案几上。
"你...你是说..."
"我不确定。"沈诺急忙道,"但你的眉眼与连城有几分相似,而且你手腕内侧那个月牙形胎记..."
连蔓儿下意识地捂住左腕——那里确实有个小小的、月牙状的红色胎记。她从未在意,却不想沈诺早就注意到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她声音发颤。
沈诺垂下眼睛:"第一次在连家村见到你时。我奉三叔之命暗中查访连城遗孤的下落,没想到..."
"所以你接近我,娶我,都是为了这个任务?"连蔓儿猛地站起来,案几被撞翻,竹简散落一地。
"不!"沈诺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最初确实是任务,但后来...蔓儿,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连蔓儿甩开他的手,胸口剧烈起伏。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最信任的人欺骗至今。
"十五年...那场灭门案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三叔要查这个?沈家又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沈诺面露难色:"这些...我还不能全告诉你。三叔来了后——"
"又是三叔!"连蔓儿怒极反笑,"沈诺,我们是夫妻!如果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打断。两人同时变色——这是警戒信号!
沈诺迅速掀开帐帘,只见远处火光冲天,人声嘈杂。一个村民慌慌张张跑来:"东家!沈爷!不好了!官道上来了一队兵马,打着'沈'字旗号!"
"是三叔!"沈诺又惊又喜,"怎么提前到了?"
连蔓儿顾不上生气,随手抓起外袍就往外跑。两人赶到村口时,只见一支约莫百人的队伍已经列阵等候。队伍中央是一顶十六人抬的豪华轿辇,轿帘低垂,神秘莫测。
赵寒川肃立轿旁,见沈诺来了,高声道:"沈氏家主到!"
所有沈家部众齐刷刷单膝跪地。沈诺也拉着连蔓儿跪下,但她倔强地站着,直视那顶轿子。
轿帘缓缓掀起,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出。他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清癯,双目如电,不怒自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这就是连氏?"沈砚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与可怖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连蔓儿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民女连蔓儿,见过沈家主。"
沈砚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突然道:"像,真像。"
连蔓儿心头一震:"沈家主认识我父母?"
沈砚不答,转向沈诺:"赈灾粮的事我已经处理了。赵严伏诛,太子党暂时偃旗息鼓。"他又看向连蔓儿,"你那稻种,真有那么神奇?"
"眼见为实。"连蔓儿直视他的眼睛。
沈砚突然笑了:"好!有骨气!"他挥手示意,"都起来吧。今夜我要亲眼看看这救命的稻种。"
众人举着火把来到试验田。沈砚亲自下田检查,手法之专业让连蔓儿惊讶。他捻土尝味,剖秆观纹,最后甚至嚼了一粒生米。
"好!"他拍案叫绝,"这稻种若真能推广,可活百万生灵!"他转向连蔓儿,目光灼灼,"丫头,你可愿将这技术献给朝廷?"
连蔓儿毫不犹豫:"若能救民于水火,蔓儿万死不辞!"
沈砚大笑:"好!好!"他突然压低声音,"连城若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连蔓儿如遭雷击:"您...您认识我父亲?"
沈砚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十五年前那场血案..."
他的话戛然而止。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浑身是血的骑士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报!太子党兵变!京城...京城失守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沈砚面色骤变:"这么快?!"他厉声喝道,"所有人立刻收拾行装,一个时辰后启程南下!沈诺,带你媳妇一起走!"
连蔓儿还沉浸在震惊中,沈诺已经拉住她的手:"蔓儿,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不!"连蔓儿甩开他的手,"村民们怎么办?试验田怎么办?我不能一走了之!"
沈砚冷冷道:"丫头,你以为太子党掌权后,会放过连城的女儿吗?那场血案的真相..."
连蔓儿浑身发抖:"什么真相?告诉我!"
沈砚与沈诺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长叹一声:"十五年前,根本不是连城勾结外敌...而是太子党栽赃陷害!而现在,他们要斩草除根!"
连蔓儿踉跄后退,脑海中一片轰鸣。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沈诺一直讳莫如深——她的身世,竟然与一场惊天阴谋紧密相连!